“我相信你会。”他看来相当高兴。
“谢谢你。”她被振奋了。
“谢谢你自己。”他摇头。“你的决心和信心。”
她很想说他鼓励了她,话到唇边又吞回去。她不想让他知道得太多。
“怀远以后的事,你真让他自己决定?”她问。
“他是成年人。”
“是。可是我怕他对自己失去信心。”
“信心是要培养的,自己失去的,要自己找回来,”他很肯定。“这件事上,任何人都帮不了忙。”
“有时候我发觉你很冷酷,和安悌很象。”
“从小跟着她做事,不多不少也学到些功夫。”他微笑。功夫?
“听在普通人的耳里,就觉得很可怕,很刺耳。”
“谁是普通人?你?”他指着她。
今夜他的神情很是不同,仿佛很轻松。
“我们大家都是,除了你们宋家人。”
“宋家的人。”他笑起来。
“为什幺笑。”
“宋家的人。太笼统了,”他摇摇头。“我们家族大,姓宋的人数不尽,但直系亲属却少。”
“所以怀远这宋家大少爷极重要。”她笑。“也难怪安悌紧张。”
护土在门边敲敲,伸进头来。
“宋怀远先生醒了。”她说。
怀中,姮宜一起跳起来,一起奔出去。
怀远躺在床上,神情平静中带有迷惘。
“我怎幺来的?”他问。并不很虚弱。
“我送你进来,”姮宜吸一口气。她告诉自己,在怀远面前不可流泪。“当时你醉得很厉害。”
“怀中也来了。”他望着怀中。
“他来了两次。中午—次见你没醒,立刻赶回苏黎世开会。刚才又赶来。”她说。
“麻烦你了,怀中。”过了一阵,他又转向姮宜。“你怎幺突然来到伦敦?”
“你那幺久没消息,我很担心。”她不敢说真话。
“消息,”他冷笑起来。“我有什幺可告诉你的呢?又何必影响你情绪?”
“忘了我们是兄妹?”
“到了此地,我当自己天涯浪子,没有任何亲人。”怀远很平静的说。没有想象中的激动。
“怎能这样呢?你分明有——”
“我知道你们都很帮我,尤其怀中,你每个月转进我银行的钱全是你私人的,妈妈不容许你帮我,”他说:“想想看,离开了家几乎活不下去,还有什幺面目见人?”
“这是过渡时期,你总能找工作。”她安慰。
“能吗?怀中。”他叫。
怀中迟疑一阵,摇摇头。
“我相信绝大多数的地方都不敢请你,”他漠然说:“阿姨影响所及,没有人敢得罪她。”
“她想我死,因为我丢她的脸。”
“怎幺会呢?安悌不是这种人。”她叫。
“如果不死,她逼我自己回家,”他脸上有丝痛苦。“可是我做不到,个性不允许。”
“你也不该糟蹋自己。”她说。
“不是糟蹋,我只想麻木。”怀远这才叹一口气。“我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到底发生了什幺事情?”怀中问。
“叫我怎幺讲呢?”他望着窗外的黑暗。“好象噩梦一样,那段日子天天吵架,永无安宁。后来我才发觉,原来她根本不爱我。”
“或者只是不习惯。”她好意的。
“她不爱我,她情愿跟一个那样的男人走。我伤心透了,反而变得麻木。她竟跟那样一个男人走。”
“你——后不后悔?”
“我只伤心,永不后悔。”他肯定得无与伦比。“我爱她,永不后悔。”
休息了两个星期,身体上怀远已经完全复原。
他们没有再回到以前住的那幢精致房子,怀中在伦敦市区里替他安排了另一幢。
姮宜已订好机票,明天就回去,她的教学工作容不得她长时间离开。
这一夜,怀远请她和怀中吃饭。
在这新家里,请了一个管家和两个工人,他好象预备长时间在伦敦住下了。
怀远一直表现得很平静。也许平静得太过份,使人觉得并不真实。
他的个性——应该不掩饰什幺,但他平静。所以姮宜觉得,他完全变了。
新家里非常气派的客厅与饭厅,他们正围坐长方桌前。
“我——把老王送了回去,”怀远冷静的说:“也安排了他以后的生活。”
他们都点头,应该这样。
“梅花也回去了,可是得不到她的消息。”他说。
“你还想她回来?”怀中问。
“不,覆水不能收。”怀远果然冷静。他的颓丧期已经过去了,他不再自暴自弃。
“那又何必知她消息?”怀中不以为然。
“她是我唯一爱过的女人,我还是关心。”他说。
姮宜再也忍不住了。既然他能这幺冷静,告诉他关于梅花的消息也无妨。
“她——住在别墅附近一个小镇上。”她说。
“蓝石镇?”怀远立刻说。
“是。好象是这个名字。”她点头。
“你见到她?”他再问。
“很巧合的一件事,我兜风去那儿却碰到她,当时她不想见我。”她说。
“还是和那个周文炳在一起?”怀远眼中光芒深沉。
“是,她叫他文哥。”她试探着。“他是什幺人?”
“唐人街赌场的小混混。”他淡淡一笑。仿佛说的是与自己全无关系的。
“梅花怎幺认识他的?”姮宜好奇。
“不知道。也许去唐人街喝茶。我不知道。”
“但是——后来你就让她走?”她问。
“我不想留下她的人而留不下她的心。”
“她说——你们并未结婚。”她望着他。
“这是我的错。”他摇摇头。“我一直担心妈妈不放过我,尽量的不上街,所以一直拖着没结婚。我想反正已经同居,梅花一辈子也不会离开我。”
“结了婚她要走还是会走。”怀中插口。
“你说得对。”怀远点头。“我不会强人所难,她喜欢什幺,我一定让她去做。”
“跟那个周文炳,梅花也没有前途。”她说。
“跟着我又有什幺前途?我连人都不敢见。”他冷笑。
“可是你爱她。”
“她爱周文炳。”怀远仿佛在讲别人的事。“这是主要原因。”
“我看他们的日子并不好过。”她说。
“那不要紧,只要两人在一起快乐就行。”怀远有点茫然。“其它的——并不重要。”
她默然。她记得梅花说过快乐。
“今后——你打算怎幺办?”怀中问。
怀远摇摇头,再摇摇头。
“你该好好想一想。”姮宜忍不住说。
“还有什幺可想?我已经是个麻木的人,”他说:“我就这幺生活下去。”
“什幺事也做不成?”姮宜吃了一惊。
“我——还能做什幺?”他冷笑。
“梅花走了,并不是说生活不再有意义。”姮宜叫。
“请不要劝我,我只想象目前这幺生活。”他脸上流过一抹痛苦。“宋家会供养我一辈子。”
“安悌肯吗?”她怀疑。
“她已撤消了对怀远的经济封锁。”怀中说。
“这幺快?她真是什幺都知道了?”
“别忘记她是宋夫人。”怀中说。
“可能她就是太记得自己是宋夫人,所以才有这幺多事情发生。”她说。
“然而她是如假包换的宋夫人。”怀中笑。
“怀远是她儿子,她不想他幸福?”她问。
“她想的是宋家王国永远光辉灿烂,永远显赫,永远在万人之上。”怀中说。
“她不要我这不肖的子孙。”怀远也说。
“然而你是宋家长子,也是唯一的一个。”怀中望着他。
“所以她才会不择手段。”他说。
“你——不能跟她妥协吗?梅花已经离开。”怀中问。
“妥协——我跟行尸走肉就没有分别了。”怀远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