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远是我的小东西,”他站起来,握着她的手,“来,我带你去饭厅。”
饭厅里布置得和客厅一样讲究,有高大的酒柜,有陈列着整套银餐具的台子,有精致的雕花长餐桌,餐桌上有一盘如拳头大的黄玫瑰。整个饭厅的颜色都以黄色为主,使人看了觉得很温暖,会起食欲。
“你真会享受,一个人住了比我家大五六倍的房子,看来,有钱的人的确舒服,”她似是认真的赞叹,“难怪你每天忙忙碌碌的去赚钱了!”
“有钱的人未必人人会享受,也未必人人舒服,”他坐在餐桌的一端,“我只是充分的利用金钱,而不被金钱所捆绑,你得知道,我对赚钱并不热衷!”
“不热衷?商人有谁不在钱堆里打转的!”她取笑着。
“说得我满身铜臭,”他摇头,“要不得,其实我早想退休,一则小群不愿继承这份工作,再则——我怎样排遣那些寂寞的日子?”
“你该再结婚——”她冲口而出,要收回已不可能。
“不,你不会懂的!”他摇头,竟有几分落寞。
亦筑心里不同意,想反驳几句,一个年老的阿巴桑推门进来,在之谆和她面前各放下一盘汤,然后又退出去。
“你爱吃西餐?”亦筑好奇的。
“我不挑剔吃中菜或西餐,阿巴桑是日本人,她以前在洋人家里作事,只会作西餐,否则就是甜得难以下咽的日本菜。”他平淡地说。
“你一个人住这儿,请了几个佣人?”她问。
“三个,除了老陈和阿巴桑,还有个专门打扫房屋的阿彩,是个年轻的山地女孩!”他说。
“我没看过她——哎,你真太浪费了!”她说。
“是吗?”他不置可否的开始喝汤。
亦筑吃得很起劲,是因为少吃西餐的缘故,一道道的菜送上来,她都津津有味的尝着,到了咖啡送上来时,她已胀得不想动。
“我真贪心,吃了那么多,现在尝到贪心的后果了!”她哭丧着脸说。
“走吧!过一会儿就会好!”他抹抹嘴,搀着她—起离开餐厅。
之谆回房去换衣服,亦筑独自留在客厅里,她东张西望的不住幻想,有一日,她将会成为这里的女主人吗?之谆,会是一个体贴、多情的丈夫,自己呢——
“铃!”一声惊人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的幻想,她下意识的跳起来,抓住电话——
“喂——”她说。
“之谆在吗?我是田心!”又是那懒洋样的声音。
“他——在换衣服!”她老实地说。
“晤——”那懒洋洋的声音不怀好意的笑起来,“你就是早上那个叫什么亦筑吗?你是哪里的?仙乐斯?米高梅?夜巴黎?你知道我吗?”
亦筑的心都扭起来,这叫田心的女人说什么?她以为亦筑是舞女?她竟说了一连串舞厅的名字。
“很抱歉,我只知道你是个三流的歌星,我不懂什么米高梅,仙乐斯的,我是学生,你满意了吗?”亦筑冷冷说。
“学生吗?该不会是T大的吧!”田心冷哼着。
“使你失望了,我正是!”亦筑稚气的觉得在以牙还牙。
“哦,真想不到——”田心说。
“找我作什么?田心,我不是说别来麻烦我了吗?”之谆的声音突然加入,亦筑吃了一惊,一想,才知道原来他寝室里也有分机的。
“那么简单?你真狠心!”田心格格的笑,“什么时候你会看上T大的嫩货的?”
“住口,亦筑是我女儿的同学!”之谆大声说。
田心怔一怔,她没想到亦筑会是黎瑾的同学。但她十分厉害,到底是个久经风尘的女人!
“原来我错怪了你,对不起,还有那位亦筑小姐!”她明知道亦筑也在听,“之谆,你今晚有空吗?”
“没有!”他冷冷地说。
“下午呢?或是明天?后天?”田心不死心的。
“都没有,你别烦了,”之谆的声音很不耐烦,“无论如何我会叫人送张支票给你的!”
“那么,不打扰了。”田心挂上电话。
亦筑仍呆呆的握住话筒,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田心打电话来只是为了支票?之谆为什么要送支票给她?他们之间难道会有什么瓜葛?
“亦筑,为什么不放下电话?”之谆在寝室中的分机说。虽然只有一房之隔,他的声音似乎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没说话,默默的放下听筒。忽然之闻,她发现了和之谆的陌生,虽然他们相爱,然而,二十四小时的相识,仍无法使他们更了解。她开始忧虑起来,怎样才能真正了解一个像他那么成熟的男人?
“小东西,又在动脑筋!”之谆很快从房里出来。他穿着咖啡色长裤,米色运动衫和米色粗灯芯绒猎装,年轻得令人惊讶。
“脑筋生来是要用的,当我独处时,我还能作别的什么事呢?”她欣赏的看着他。
“可以走了,”他拿起汽车锁匙,“我担保你整个下午没有动脑筋的机会。”
他先送亦筑回家,很细心的把汽车停在巷口,自然,他是怕亦筑觉得难为情,同时,也不是他去见亦筑家人的好时间。
亦筑很快的出来,她仍穿着白毛衣,灰裙子却被一条藏青色的牛仔裤代替。她就是那种适合穿长裤的女孩,修长的腿,给人一种潇洒的感觉。
“怎么告诉妈妈的?”开动车子,他问。
“我说去黎园,”她顽皮的笑,“妈妈很相信,因为我从不扯谎!”
“她不怀疑你跟谁去?”他在反光镜看她。
“妈妈这个人很主观,她以前以为雷文是我男朋友,后来弄明白了雷文和黎瑾是好朋友,现在又认定我和黎群,你说可笑吗?”她笑着说。
“小群?其实,你们俩倒是很配的一对!”他随口说。
“你真大方啊!凭什么说我跟他很配?”她不高兴。
他想一想,聪明的不再接下去说。
“如果你妈妈知道是我,她会怎样?”他改变话题。
“不会怎样,妈妈很开通,而且——我们正大光明,不是吗?”她摇摇头。
“你很有信心?”他莫测高深的。
“不谈这个——你为什么要给田心钱?预备给她多少?”她问。这个问题她已忍了许久。
“你一定要知道?”他反问。汽车一转,从新生南路进入松江路。“很重要?”
“也不一定要知道,”她犹豫一下,“我只是问问!”
“那么就别提了,忘了它!”他说。
她不响,靠在椅背上,闭起眼睛。淡水是个不短的路程,为了保持好精神,她最好先休息一阵。之谆也不打扰她,专心的开着车子。
似乎,车窗外的嘈杂声少了,空气也清新些,汽车开得更快了。亦筑睁开眼睛望一望,已走在市区外的公路上。公路左边有一片红色,整齐的平房,式样十分新颖,她问着:
“这是什么地方?”
“士林,”他简单的答,“那些红房子是美国学校小学部,建筑得不错吧!”
“原来是美国学校,我还以为是什么实验中心之流的!”她恍然大悟,“再下去是哪里?”
“北投,然后是关渡,竹围,过了竹围,差不多就到了,那幢别墅是在个小山坡上!”他说:“很雅致!”
“你的朋友是谁?拥有这样的别墅,一定相当有名,至少,他是个有钱而又懂享受的人!”
“他叫林维德。至于是怎样的一个人,你以后会有机会见到!”他有些神秘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