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谆呆了,他从来没有想过亦筑是这模样的,短短的头发,自然的披拂在秀丽的,充满灵气的脸上,一袭白色碎花又宽又大的睡衣,罩住那苗条修长的身体,赤裸着脚,吃惊的不能动,像在地上生了根,这是他的小亦筑吗?是吗?或是天上的精灵?
他们互相凝视着,无法从对方的视线中自拔,长久的折磨,锥心的痛苦,在一刹那间消逝,他们什幺都没有说,然而,他们都已经了解。
“我来——接你去!”之谆说。声音低沉而颤抖。
“我——我——没预备——”她要说没预备去,但他的声音已经打断她的“去”字。
“我等你,还早!”他仍是凝视她,似乎怕她在一刹那间消逝,他完全不觉旁边还有个淑宁。
“那幺——”她舐舐发干、发烫的唇,“我去换衣服!”
她依恋的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回房间。小小的客厅里,似乎一下子变成真空,之谆忘情的向前走一步,他的心早就随亦筑进去,一个慈祥的声音阻住了他。
“请问——”淑宁问。
之谆一震,完全清醒过来,对着温文的淑宁,他变得像孩子似的手足无措,英俊的脸全红起来。
“我——我——”他说不出来。
“我是亦筑的母亲,请进来坐!”淑宁礼貌地说。她已经看清了之谆的面貌,是个多情种子却不失其忠厚,她暗自点一点头,若他就是黑暗中的那人,看来,是白担心了,亦筑和他,看来早已有了感情了。
“黎群订婚,我接亦筑去——”之谆语无伦次的,许多年来,他总是高高在上,第一次这幺慌过,淑宁很慈祥,很和蔼,却有股说不出的威严。
“你是——”淑宁问。其实,她早猜到他是谁了。
“黎之谆,我想你——伯母!”他困难的叫着淑宁,他们的年龄相差不多,叫起来尴尬之至,“已经知道我了!”
“是的,”淑宁微笑着点点头,“若你真是那个之谆,让我告诉你,你来迟了!”
“我——”之谆一怔,立刻明了淑宁的意思,他说不出心中的感激,亦筑有怎样一个好妈妈!
“世界上,美好的事情并不多,冷酷,虚伪,遍地皆是,把真情到处扔,不觉着可惜吗?”淑宁再说。
“是——的!”之谆变得像小学生在听老师的教训。
“以后,黑夜时多休息,让太阳出来时再做工作吧!”淑宁打趣着说。
“你——都知道!”之谆吃惊的,难为情的,尴尬的。
“我若不都知道,你们怕没有这幺容易,”淑宁摇一摇头,说道,“毕竟,你们之间,差了二十年!”
“我——会对亦筑好——”之谆忘情的。
“嘘,”淑宁阻止他,“别对我说,对她说吧!这个痴心的孩子,已经吃了许多苦!”
淑宁也不等之谆回答,自顾自的走回房间,这件事不需要她插在里面,对贫穷安之若素的她,可从来没心沾有钱女婿的光,女儿幸福,比什幺都重要,这是个讲究爱情的时代啊!
亦筑走出来,她已换上一件纯白的简单洋装,唇上有浅浅的口红,头发也整齐些。换了衣服,似已遮掩了她的不安和窘迫,她自然了许多。
她看看目不转睛盯着她的之谆,脸上染满了嫣红。
“妈,我走了!”她对淑宁房里叫。
“走吧!”淑宁怜爱地说,“享受你的青春年代吧!”
亦筑走出大门,再一次坐上之谆豪华的平治三OO,这时,她的心情绝然不同,你能感受到失而复得的快乐吗?
汽车快速的向前驶去,亦筑定神看看,发觉并不是驶向黎群订婚的地方。
“你走错了路!”她小声提醒。
“我今生再也不会走错路了,”他伸出右手握住她的,“我们不是去我的家吗?”
“天,你又捣什幺鬼,黎群订婚呀!”她叫起来,挣不脱他的手,她觉得全身乏力。
“你不预备去的,不是吗?”他笑,又恢复了昔日洒脱不羁。
“你说接我去——原来你扯谎,”她大叫,失去许久的开朗心情重新回到她身上,“你是黎群的父亲啊!”
“你知道吗?若没有我,他们订婚典礼会更热闹,自然些,他们只请同学,”停一停,他很认真地说,“他们从来都不需要我,知道吗?”
亦筑不说话,全身舒畅得想大叫,大跳,大唱。
命运对他们多奇怪,毫无理由的拆散他们,又毫无理由的撮合他们,谅解就谅解,不需要再说什幺,对吗?
人生,是一条回旋的道路,它的起点,也就是它的终点,亦筑怎能想到,在黎园里,在这个绿色山庄内,她迈出的最后一步,仍然踏在她的第一步上,这是造物主的奇妙?
开始就是结束,不是吗?
全书完
小勤鼠书巢 Luo Hui Jun 扫描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