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一”志文皱皱眉又咬咬牙。“好,就三天!只是,雅之,不能让我失望!”
雅之轻轻透一口气,三天又如何?难道三天之内还会有奇迹发生?拖延——只是种心理反应吧?拖到最后一刻,拖无可拖,也算对自己的交待,是不是?是不是?人是很莫名其妙的。
“我也希望不让你失望,”她真心的说:“让你失望,君梅说那是对我太不公平了!”
“什么——意思?”志文完全不懂。
“我在虐待自己,”雅之扬起头,笑了,“就是这样!”
“虐待?”他更迷惑了。
雅之看父亲一眼,心中忽然平静而踏实了。三天虽是个期限,她必须点头或摇头。然而,这未尝不是一个释放自己的机会。
“志文,你回家,三天之后再来,我想——一切都会圆满解决了!”她笑着说。
圆满?她是说这两个字吗?圆满!
志文凝视雅之一阵,终于转身走出去。他也听见了圆满两个字,既是圆满,还有什么不放心呢?他所要做的只不过多等三天而已!
他自信而且骄傲,何况他听见雅之说圆满,他走得很开心,很放心。三天之后,幸福就属于他了!
“雅之,”等志文的影子消失,正中才问:“你必须告诉我,为什么要多等三天?你说过并不适合他那种家族,你不必委屈自己,勉强自己!”
“志文那个人不会令任何女孩子觉得委屈,”她慢慢说:“三天之后,我想——我会点头,他的家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他,你同意吗?”
“你这么想——我没意见!”正中点头。“只要你幸福快乐,爸爸永远在你身边支持你!”
只是,接受志文,她会幸福快乐吗?也许幸福,快乐——却在虚无飘渺间!
一夜的狂风暴雨吹散了马尼拉的闷热,也带走了令人难以透气的低气压,难得的清凉使人们清晨的梦更沉、更甜美,尤其在这中等人家的住宅区“雷米迪奥街”附近,积水一尺深的街道上一个人影都没有,连车辆也少。
只有雅之的小楼开了窗,前一阵子买的贝壳风铃在窗前迎风轻响,一串串的回忆在那熟悉的叮当声中被牵引出来,是真实的生命痕迹,怎么却虚幻得犹如小说中的情节?连那快乐与不快乐,连那甜蜜或酸涩也都似幻似真,亦凡——是已远去!
一夜不能成眠的雅之坐在窗前,小小院落中一片凌乱的“劫后”情景,那棵老芭蕉已折了腰,夹竹桃的花瓣散了一地,总开不出花的玫瑰也断了枝子,可怜兮兮的浸在泥水中。雅之轻轻叹一口气,等那积水退去,就下楼去整理一下吧!她不喜欢凌乱无章的事物!
昨夜睡不着也非因风雨,她原非温室花朵,风雨骇不倒她,理不出头绪的是心中那把乱丝,三天的时间转眼就将过去,她总不能就这么对志文点头。不论订婚,结婚,她总得付出更多的诚意——无法付出更多的爱情,真诚是否也是婚姻的基石?
送报的童子在楼下大门口飞快的掠过,也不顾地上有积水,一叠报纸就这幺直扔进院子。雅之的惊呼声还没停,他的脚踏车已不见了影子。
雅之撩起长睡袍的衣角,尽快又小心翼翼的下楼,拾起已经半湿了的报纸,又慢慢上楼。或者回卧室用风扇吹一吹,等会儿父亲醒来要看时就会干了!
雅之把报纸铺平在地皮上,又用些厚厚的书压着,打开风扇对着吹,视线不经意的掠过那些已显得模糊的文字,台风不大,马尼拉和附近地方的损失都不严重,只是淹水使一些低洼地区的农作物受到了损害,还倒了几处电线杆一哦!公海上有一艘货轮被台风吹沉,沉船前已拍出求救的电讯,所以能及时救出大部分船上人员。 雅之摇摇头,退到窗边。她永远不敢想象海员的生活,那可能是世界上最苦闷、也最危险的一种行业吧?离乡背井的在不算大的船上,一个月或几个月都见不到陆地、见不到除了同事以外的人类。没有新鲜的食物,也没有任何娱乐,就在白茫茫的大海上飘呀飘的,万一遇到一场风暴,连生命都可能失去,就像那一艘沉了的台湾船——台湾船?她看到台湾这两个字吗?
急忙又奔到报纸处,仔细的再看一次,果然是艘台湾货轮。哎——好在船上人员大部分都得救了,全是中国人呢!全都来自台湾呢!无论如何总比其他国籍的船只更令雅之有亲切感!
雅之还知道除了货轮外,台湾还有不少远洋机动渔船也从高雄来此地附近作业,也出过事,渔船上的船员也有人得救生还。有一次真是万幸,一个渔船水手在漂流九天、自以为绝望之后竟获救了。这件事雅之真是印象深刻,她不但记得那人名字,还清楚的记得那人获救时的模样,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却枯瘦如老头儿,焦黑的皮肤,干裂又肿胀的唇,还有全身都是伤痕——
她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怎么想到这些了呢?这么可怕的事——但愿这次得救的人会情况好些,他们获救得早,一定不可能像以前那个那么糟的,是不是?
太阳慢慢上升,院子里、街道上的水退了,人们也陆续起床,开始一天的生活。
雅之把干了的报纸放在父亲书桌上,喝一杯牛奶就去清理院子,奇怪的是她一夜没睡,居然精神很好,一个钟头后,小小的院落又井井有序了!
正中起床之后有他一定的工作,运动,早餐,看报,也看一点书,十点钟的时候,他换好衣服预备出门。
“去哪里?爸爸,”雅之从院子里进来。“有的地区恐怕积水未退呢!”
“不妨,我去学校看看!”正中说:“吹了一夜风,我得看看校舍有没有损坏!”
“我陪你一起去,好吗?”雅之说。
“不用了,只是看看,”正中摇头。“不用动手修理的!”
“那么你早点回来吃午饭!”
正中笑一笑,穿好皮鞋,拿出拐杖。
“志文今天会来吗?”他突然问。
“不会吧!”雅之呆怔一下。“我让他三天后才来,今天才第二天!”
“你这孩子!”正中拍拍女儿。“你是折磨他?还是考验他呢?”
“都不是!”雅之脸上笑容消失。“我是为自己找一个藉口,也可以说——垂死挣扎!”
“垂死挣扎?”正中停住正要迈出去的脚步。“怎么说这么一句奇怪的话?”
“我快要沉下去了,”雅之故作轻松的笑。“我要试试看志文是不是我的一块浮木!”
“奇怪的道理!”正中不懂,打开大门往外走。
雅之回到房里洗干净手,娜蒂也来上工了,她已买来今天要吃的菜,匆忙的到厨房去洗、去切、去预备了。
门铃又响起,不是志文,该是谁?
“君梅!”雅之高兴的嚷。“是不是和旅行社那个西班牙混血的朱花拉斯旧情复炽?怎么这样久见不到你人影?”
“哪有什么新情、旧情,像你吗?”君梅卷起被街上积水弄湿的牛仔裤。“我来看看你今天有什么节目,两天没有出大门,闷得慌!”
“你这不安于室的女孩!”雅之开玩笑的骂着:“你就要有祸了!”
“谁有祸呢?”君梅毫不在意的笑。“我看你这回逃不了庄志文的情网,他撒的是天罗地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