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斯年呢?”他问。
“他——或许那时年纪不同,我才二十二岁,”她摇头,“那时比较有梦、有幻想。”
“现在无梦无幻想?”他笑。
“无波、无浪、无风、无雨也无晴。”她说。
“那岂下是很可悲?”他说。
“不是悲,是缺陷美。”她笑。
“缺陷美?很小说化。”他说。
“你说不是人生的缩影吗?只不过略有艺术加工的夸张而已。”她笑。
“你也看小说?”他意外地。“你看来不像。”
“外表不能代表一个人。”她不同意。“我看很多小说,中国的、外国的、占代的、近代的,我觉得看任何书都可以获益。”
“不是获益与否,你——太冷静、理智,不是看小说的那一型人。”他说。
“那是我的外表。”她说得有些无奈。“也可以说是我二十二年来造成的壳。”
“壳?”他问。
“给人家看的,真正的自我被密封在里面。”她摇摇头。“以前造壳是保护自己,现在——是无可奈何。”
“讲得这么晦涩?”他不同意。“壳是自己造的,同样的,也可以自己打破。”
“总要有些力量、有些理由才可以使我打破自己一手所造成的壳。”她说。
“你要什么力量?什么理由?”他疑视着她,十分诚挚地。“我能帮忙吗?”
她心中一阵轻颤,柏奕是好人,但——唉g他不是斯年,他永远不是斯年。
“如果你能——我一定告诉你。”她说:“能认识你真好,我喜欢有你这样的朋友。”
“你这么说,我似乎已闻到希望的味道了。”他孩子气地a
“希望的味道,那是什么?”她笑。
“成功。”他肯定地。“慧心,只要你肯给我机会,我相信我会成功的。”
“机会——始终是在那儿的。”她轻叹一声。“下是我不给,而是——也没有人给我机会。”
“慧心——”他动容了。
斯年的离去,给蕙心留下的是永恒的伤痕吧!有人能使她痊愈吗?这人会是柏奕吗?
临!沈慧心。”有人隔着桌子招呼她。“真是你吗?沈慧心。”
慧心睁大眼睛,望着那个满面惊喜.目不转睛的男孩子——不.该是男士。
“你是。”记忆的轮子转动了,六年前校园中的往事顿时全浮上七、头。
“他”该是当时最出色的助教。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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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和文珠、费烈、柏奕他们在海上玩了一天,回到家里,蕙心已累得要命,皮肤晒得又红又烫。
“太累了?一点东西也不吃。”母亲看了直摇头。“吃一点粥吧?”
“让我睡一下再吃,好不好?”蕙心躺在床上不想动。“好久没运动,真是累惨了。”
“说累惨了,我会以为你已四十八岁。”母亲说。
“老了嘛。”蕙心笑。
母亲正预备出去,忽又想起什么。“有个姓任的男孩子打电话来”她说,“叫任——任哲之。”
“啊——是他。”蕙心精神一振。
昨天午餐时才碰到任哲之,如今——他又来电话了。当年她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如今再见,心中竟有说不出的欣喜——“当年”对她来说是永难忘怀的吧?因为当年有斯年。
“他留了什么话吗?”蕙心问。
“他说会再打来。”母亲说:“他是谁?”
“他不是男孩子,该是男士。任哲之是我的助教,当年对我很好。”她说。疲累似乎顿时完全消失了,她甚至坐了起来。“他各方面都很出色,现在一定不是助教了。”
“怎么没听你提起过?”母亲问。
“为什么要提他?学校这么多同学、助教,”蕙心笑,“若都提,你会烦死。”
“怎么会顾?哪一个母亲不喜欢女儿的朋友?”母亲说:“他怎么突然出现了。”
“昨天碰到的。他好像去了外国,大概刚回来。”蕙心不愿再讲。“我要睡了。”
“你这孩子!”母亲笑。这个时候,电话铃又响了起来,佣人接听之后,匆匆走进卧室。
“小姐,找你的,一位任先生。”佣人说。
“我去听。”蕙心从床上跳起来。母亲径自走开,留下蕙心独自在客厅。“我是蕙心。”她说。
“哎!——蕙心,我找了你一整天,”任哲之愉快的声音,“能不能出来?我想立刻见见你。”
“这——如果你不介意我又红又黑,人又累的话。”她说。她也想见他。
“原来你去游泳了?”他笑。“怎么不叫我一起去?”
“是和文珠她们,你记得吗?李文珠。”她说。
“当然记得,那个富家女,脾气好大的文珠。”哲之笑。“怎么样?我半小时后来接你。”
“好。”她点头。再见故人,感觉完全不一样,为什么不好呢?往日一切总是刻骨铭心的。
“等了那么多年,你总算答应了我的约会,”哲之幽默地,“我总算没有白等。”
“你——说笑话。”她果得一下。哲之还是如当年那般的重视她?
“半小时后,我在楼下等你?”他说。
“你知道我家地址?”她问。
“怎么不知道?”他在电话里笑。“当年没资格送你回家,却好多次目送着你回去,怎不知道?”
“那——等会儿见。”她挂了电话。
原来,她在哲之心目中的分量这么重!她不知道,从来不知道,当年,功课、事业重于一切,她根本不屑理会身边所有的男孩,即使出色如斯年,她也让他悄悄地走过,她——是不是太蠢?
半小时实在很快,她不能再想往事。
好在她回来时已浇了澡,所以,匆忙的换好衣服,略化了淡妆,便已到了约定的时间。
在母亲微笑的注视下,她再走出大门。
哲之已等在那儿,开一辆很帅的雪铁龙。
“你真准时。”哲之笑。
“我总算还有点好习惯。”她上车。
雪铁龙虽贵,但很舒服,坐在里面感受不同,有点像当年斯年的四五O跑车——哎!又是斯年。
“知道吗?你有太多的好习惯吸引着我。”他说。
“总是有人替我发现好习惯,我自己并不知道。”她
说:“这是我的幸或不幸?”
他没有回答,凝视她一阵后,发动了汽车。
“能再见到你,是我回香港最大的收获。”他说。
“才回来?”她问。
“是的,我一直在美国当讲师。”他点点头。“很没有争强好胜心,是吗?”
“还要走吗?”她问。
“香港有你,我还走?”他半开玩笑。“港大请我,我考虑了好久,签了一年约。”
“只签一年?”她问。
“不知道环境适不适合,美国那边的教席还保留着,”他说,“我是比较谨慎、稳重的人。”
“我记得你是最出色的助教。”她笑。
“最出色?当年你甚至不正眼望我,”他说,“我连约你看场电影都不敢开口。”
“有这样的事?我怎么完全不知道?”她笑问。
“你那不经意的傲气实在吸引人,”他说,“听其他同学说,你快是那家大公司的老总了。”
“有得必有失,这是千古不变的定律。”她感叹。
沉默了一下。
“我听过你的故事,实在——很遗憾。”他说。
她好意外,真的意外,他也听过她的故事?她和斯年的?
“是一个教训。”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