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空缺?斯年的?他能吗?
中午十一点半的时候,文珠旋风般地卷进蕙心的办公室,也不理素心正在讲长途电话,就大模大样坐在一边的沙发上。
蕙心做一个请等一等的表情,秘书又送上茶来,文珠却只是似笑非笑的一副怪表情。
“是不是进错了办公室?”蕙心放下电话,打趣着。“要不然就是外面吹了怪风。”
“别不识好人心,我是专程来找你的。”文珠说:“中午我俩找个地方聊聊。”
“想在中环找地方聊?又是文华?”蕙心笑。
“不是文华,那里太多熟人。”文珠说:“今天所有男生都不参加,只是我和你。”
“今天是什么大日子?”蕙心问。
“外面吹起东南北西怪风,”文珠白她一眼,“家瑞中午有约,费烈也没空。”
“于是你想起了我?”蕙心说。
“别告诉我你没空,”文珠怪叫,“沈蕙心,今天中午你一定要陪我,否则我跟你没完没了。”
“一定陪你,我总是有空的,”蕙心淡淡的,她永远学不会文珠的天真、夸张,“就算有约也会推掉。”
“喂,我听说一个秘密哦!”文珠半开玩笑地。
“秘密?你说李柏奕?”蕙心大方地。
“不,不,同学告诉我任哲之回来了,”文珠眨眨眼睛,“又有人看见你们在一起,这任哲之真有恒心,六年前碰了钉子还不灰心,六年后居然卷土重来,蕙心,是不是这次被他感动了?”
“我能说什么?香港实在太小了。”虽心不介意。“碰来碰去都是熟人,一点点的小事却被说成天那么大,我是那么容易被感动的吗?”
文珠盯着她研究了一阵,摇摇头。
“你对斯年还没忘情,是不是?”她说,“找不到一个人足以代替他在你心中的地位?”
“不要说得这么文艺腔,什么代不代替的?”蕙心笑。“我只是——”
“曾经沧海难为水?”文珠抢着说,“这是什么时代了,还有这样的事?”
“我没有这样说过,是你敏感,抢着说的。”蕙心摇头。“我只是说,目前无意谈这些事。”
“等开了老总再说?”文珠笑。“同学里面真是以你最威风,包括男同学。”
“各人有各人的苦衷,”蕙心说,“我不觉得这是威风,但有机会,我也不必放弃,对不对?”
文珠想一想,突然改变了话题。
“刚才我碰到斯年的父亲。”她说。
“哦——我没见过,也不认识。”着心心中大为震动,却不敢表露出来。”
“但是他知道你,”文珠自得地笑,“他还问起你现在做什么?好不好?”
“他——没有怪我?”蕙心的声音中带有苦涩。
“怎么会呢?他是明理的人,儿子要做神父,又没有人用枪对准他,逼他去,”文珠永远这么直爽,“那么大的人了,他怎么会怪你?”
“他——还说了什么吗?”蕙心问。
“斯年很少给他们写信,半年前他们去美国看过他,”文珠耸耸肩,“他说斯年很好,不过很沉默,”
“斯年一直都不太多话。”蕙心说。
“我认识的斯年可不是这样的,他啊!比谁都风骚,比谁的话都多,又瞩道。”
“怎么用风骚两个字来形容男人?”蕙心说。“斯年只是比较霸道而已。”
“说起霸道,他可比不上我,”文珠说,“他曾经被我气得半死。”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蕙心感叹。
“哎——不再谈斯年,”文珠拍拍手,站起来,“你这准老总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说时。”蕙心吩咐秘书一声,伴着文珠走出来。”不过下午三点钟要开会,我不能走得太远。”
“放心,去置地广场顶楼的银行家具乐部,够近了吧?那儿东西很好吃。”文珠说。
“你是会员?”蕙心看她。
“爸爸是。”文珠扮个鬼脸。“喂,你公司里的人说李柏奕追你追得很紧,已去过你家了哦!”
“那又怎样?”蕙心笑。“去过我家就表示什么吗?”
“斯年以前并没去过,是不是?”文珠问。
“你——多事。”蕙心笑骂。
“那李柏奕不错,尤其他挺像斯年的。”文珠说。
“像斯年,但他不‘是’斯年,这其间有很大的差别,是不是?”蕙心有点无奈。
“你真是除却巫山不是云?”文珠皱眉。“我很难在现实中听到、见到这种感情了,有一种——有一种——嘿!很古典的美、很古典的伤感。”
“看你,在写小说吗?”蕙心笑。“感情根本就不分现代或古典的,感情是生生世世不变的、恒久的。”
“我没有研究那么多。”文珠带着蕙心上楼,是那个银行家具乐部了。
“不是研究,当你受挫折、受打击之后,你自然会明白这道理。”蕙心说。
这是一家很气派的俱乐部,蕙心看见周围有不少商界名人、银行家什么的,看来,想成为会员并不是容易的事。
“谁没受过打击呢?”文珠耸耸肩。“问题是受过挫折之后应该站起来,另找一条路走,而不要固执地站在封锁的路上发呆。”
“我是比较固执,尤其在感情上。”蕙心轻叹。“我不轻易换一条路。”
“但是你不知道此路不通吗?”文珠着急地。
“知道。”蕙心淡淡地笑。“但——仍然站在这条路上我心里很满足、很平静就行了。”
“你——唉!你这傻子,”文珠气坏了。“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和斯年有相同的固执。”
“我喜欢听你讲这样的话,”蕙心微笑,“至少——我还有和斯年相同的脾气。”
“你这个人真——无药可救。”文珠骂。“我问你,是不是你这一辈子就打算这么耗下去?你完全不打算结婚?”
“我没有这么说,不过——结婚不能勉强,我总不能随便嫁一个就算数,”蕙心说:“总得找一个——至少能令我心中平衡的人。”
“如果你以斯年做标准,只怕你这辈子再也找不到。”文珠说:“当年我们曾公认斯年是香港最出色的王老五。”
“我不以他做标准,只是——我没办法忘记他的影子,以及他对我的影响。”蕙心叹息。
“斯年——的确是令人难忘的。”文珠也感慨。“当年我实在应该拖住他,拼死也不该让他走。”
“你真孩子气,”蕙心说,“就算留下他的人,但他心已死,又有什么用?”
“别怪我多嘴,蕙心,当年——你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把他气得心都死了?”文珠天真地。
“我该怎么讲呢?个性的不协调,加上朗尼的误会,还有许多小事加起来,”蕙心苦笑,“我真的从没想过要气他,只是,许多事很巧合地凑在一起,我相信这是天意。”
“天意使你们分开?”文珠不信地大笑。“那么斯年可是上天选定做神父的人?”
“不是这么说,我只觉得——我和他是命中注定不
能在一起,”蕙心低声说,“目前我不是没机会,我也认识一些条件很好的男士,但——他们不是斯年,我勉强自己也没有办法,他们不是斯年。”
“傻蕙心,你到哪儿去找另一个斯年呢?”文珠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你的感受,但我还是觉得你很傻。”
“也许是傻,但我自己也没办法。”蕙心吸一口气。“虽然斯年已是神父,又不在香港,但只要他在这个世界上,我就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