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斯年十分惊讶。
“是的,见一见历年来哈佛最出色的中国学生。”朗尼笑。“我想认识你,真的。”
“我们现在已经认识了,不是吗?”斯年也笑。“我也同样想认识你,我还在抱怨,为什幺你不是慧心的指导教授呢?”
“哦——‘”朗尼耸耸肩。“我情愿是你们的朋友。”
慧心看斯年一眼。她心中是明白的,看斯年的神情,他也了解。
他和他们只是朋友,一切界限已划得十分清楚了,朗尼已把自己列为第三者,他不再做当事人。
朗尼是真诚而开朗的。
“我们会是非常、非常好的朋友。”慧心和斯年凡乎是同时说的。
“那幺,让我这好朋友兼地主表示一点心意,一起晚餐,如何?”朗尼说。
“用我们的中国话说,你是打蛇随棍上。”蕙心笑。
“无论如何,我们很乐意接受。”斯年说:“你不请我们,我们也要请你。”
“好吧,我们一起走。”朗尼非常开心。“到我家去,我已预备好一切。”
“你家?你自己做?”羞心惊奇地。
“不,我有个钟点女佣,每天替我打扫屋子兼烧晚餐,她的手艺还真不错呢?她是个中国人。”朗尼说。
“啊——中国人。”蕙心意外的。
“是一个中国太太,四十多岁,非常友善。”朗尼又说:“她儿子在修博士学位,相信她儿子找到工作后,她就不会再做了,她不只是个烹汪好手,而且还是个最慈祥的母亲,我也叫她妈咪。”
慧心和斯年对望一眼,都笑了。这朗尼天真得很,也有赤子之心,他实在是个好人。
“你在前面领路,我们开车跟着你。”斯年说。
“好——顺便问一问,斯年,你今夜睡哪里?”朗尼是真的关心。
“酒店。”斯年说。
“如果你不介意,来我家住一晚。”朗尼说:“我有很不错的客房。”
“方便吗?”斯年也不推却。
“当然,只有我一个人住。”朗尼爽朗地。“如果慧心愿意,同样可以住在我那儿,我有好几间卧室的。”
蕙心看看斯年,这是习惯,她征求斯年的同意,就好象是征求男朋友或更亲密一点——像未婚夫的同意,这心思很微妙的。
“明天一早你有课吗?”斯年问。
“还没有见过教授,要谈了才知道。”她说。
“那幺明天一早我们就开车回哈佛,今夜可以住朗尼家里,大家在一起,免得你不习惯。”斯年说。
“好。”蕙心很开心。
“啊——甚至我们可以不睡觉,聊个通宵。”朗尼实在天真。“斯年,我们该有很多的话可谈,是不是?”
“当然。”斯年也很开心的样子。“很遗憾的,我们差不多是同期校友,又同是沈的朋友,但我们直到今天才有机会见面、聊天,我相信如果我们早认识了,一定早巳是好朋友。”
“谁说不是?”朗尼回答。
斯年心中却在想,如果朗尼早是好朋友,情况大概就和今天完全不同了吧?至少——他不会是神父。
朗尼在前面开车,斯年和慧心在后面跟着,跟车原是最难的,好在斯年对这儿的街道很熟悉。所以四十分钟后,他们就到了。
是一幢院子有一亩半大的独立平房,屋前的树掩映着屋内柔和的灯光,车停在路旁,步行两分钟才到屋刚。
“妈咪大概已经走了,我得自己动手。”朗尼说。
一进门,看到十分宽敞的客厅,整整齐齐的,有好多书架,里面是各种书籍,一眼就可看出是个有书香气息的家庭。旁边的饭厅里刀叉早已放好,还留有一张小字条——“朗尼先生:晚餐已弄好,全在保温箱里,我走了。刘太太留字。”
“啊!这刘妈咪实在很周到,是不是?”朗尼搓搓手,立刻走进厨房,把一样样食物捧出来。
“要我帮忙吗?”慧心问。
“我是主人,你们是客人。”朗尼挤挤眼。“你可帮忙的是陪斯年。”
朗尼又进了厨房,羞心摇头笑。
“我可做的只是陪你。”她说:“斯年,我实在有点糊涂,我们到底是在六年前?还是在今天?你——到底是不是神父?我真的迷惑了。”
“我是——斯年,在今天。”他说。
只是今天?
斯年和朗尼果然谈得非常投机,非常融洽,对许多事的意见,竟也不谋而合,只不过一夜之谈,他们仿佛已是多年老友,彼此惺惺相惜。
两点钟时,朗尼回卧室休息了,看他是谈兴未了,但明天,一早有课,他不得不休息。
客厅里只剩下斯年和蕙心。
“我们——哎,你先洗澡休息吧?”斯年迅速看她一眼。
“你们谈得兴奋时,我巳冲过凉了。”她微笑,“你先去吧,我替你整理房间。”
“我自己整理,你不必麻烦了。”他摇摇头。
“别忘了你说今夜你是斯年,只是斯年。”她笑说。
斯年呆愣一下,终于转身走进浴室。十五分钟后出来,看见他的卧室巳亮柔和的灯,一阵温暖涌上心头,他加快了脚步,在门边,他看见慧心正在替他拍打枕头——啊,那不是——不是一个贤妻所做的事吗?慧心——贤妻?
“你洗完了?”她回头望一眼,温柔地笑着。“我已替你预备好了。”
“谢谢,非常谢谢。”他心中塞满了复杂的情绪,却只说出了这句话。
蕙心慢慢站直,缓缓地伸手掠一掠垂下的短发,她脸上有工作过后的浅浅红晕,眼中光芒是那样温柔——温柔得几乎没在一向冷傲的慧心脸上出现过,甚至斯年在六年前也没见过。
“什幺时候你变得这幺客气?斯年。”她微笑。笑容中有丝请懒,有丝倦意,非常的有女人味,非常——吸引人,令人心弦激荡。
斯年呆呆地望着她,竟忘了说话。
“我——我——”他哺哺地。专注的视线仿佛再也不能够移动。
“我回房去了。”她心中忽然乱了,乱得——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许是斯年的神态、凝视,也许是他那呐呐不能成言。
经过门口,经过斯年的身边,她下意识轻颤,她——完全不能自制,她甚至听见斯年的呼吸变粗、变急,斯年的手臂挡住了她的去路,那是一双看得出激动而不稳定的手臂,她心中震撼地看他一眼;他眼中燃烧着火焰,像六年前的斯年。啊!他说过,他今夜是斯年,只是斯年。
“蕙心——”他的声音发自灵魂深处。他的双臂合起来,深深地、紧紧地拥住她。“蕙心——”
刹那间,慧心觉得天旋地转,她已失去重心,飘呀飘、浮呀浮的,刚才屋中温暖的灯光也失去了颜色。
斯年紧紧的拥抱,斯年的激动,仿佛——六年中的爱恨纠缠,痛苦折磨已得到了补偿。
今夜他只是斯年,只是斯年——他吻她,她热烈地反应着,他的手在她背脊上轻轻抚过,她再也不能拒绝,他是斯年,她怎能再一次拒绝斯年呢?她不想令自己更痛苦。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清醒了,她发觉房门已关,她和斯年正滚在床上——啊!她大吃一惊,发生了什幺事?怎幺会是这样的?他们——他们——她用力推开了斯年,霍然坐起。衣服虽有点凌乱,却都还在身上,感觉上——也没有什幺异样,没——没发生什幺事吧?上帝,刚才怎幺会那幺混乱,那幺迷糊?他们不能,不该,也不可能做错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