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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页

 

  “我仍住在朗尼家,我们很谈得来。”他说。

  “我不意外,”蕙心笑了,“你们是同一型的人,又同样的出色。”

  “不,他比我好多了,”他摇头,“至少他能深洒磊落地处理一些事。”

  “不能怪你,”她知道他是指感情,“那个时候我把你逼进死角,是我的错。”

  “谁的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我们把这件事弄成一个死结。”他说。

  死结,对了,就是这两个字。

  “不能解开?”她望着他。

  他也望着她,好半天,才苦笑。

   “怎么解?”他反问。

   “我们——能逃到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隐姓埋名

   过一辈子?”她天真地。

  “不能。”他肯定的摇头。“行动上,我们做得到,可是道义上、良心上,精神上我们会内疚。”

  “但是——我们仍可侍奉神。”她说。

  “不,当神父之前,我曾宣过誓。”他还是摇头。

  “这是我们可行的惟一办法。”她黯然地说。

  “很抱歉,我不能做。”他说。

  两人之间有一阵的沉默。

  然后慧心说:“难道我们只能这样拖一辈子?”

  斯年没回答,却提起另一件事。

  “刚才我看见你和李柏奕一起散步,给我的感觉是,你们合称得天衣无缝,那种合称法,令我有一丝嫉妒。”他说。

  “不,绝不,李柏奕只是普通的伙伴、朋友,”她几乎是叫着说,“无论他对我怎么样,我都不会改变。”

  “你太固执了,你会后悔。”他摇头。

  “永不!我这一辈子后悔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让你从我身边走开,”她认真地说,“这一件事,穷我一生之力也弥补不来,还有什么事倩能打动我后悔的倩绪呢?”

  “李柏奕——实在不错。”他再说。

  “他有很好的条件,但他不是你,对我来说,分别就在此,他不是你。”蕙心肯定地说。

  “是我又有什么好?只会带给你烦恼、痛苦。”他重重地紧握一下她的手。

  “但是——”她停下来,深深地凝视他。“斯年,我爱你,只是你。”

  斯年只觉心口一热,不自禁地拥抱住她,然后深深地吻她,再吻她。

  他没法子再克制自己的感情了,他压抑得那么辛苦,他实在再也负荷不了,他的心就诀爆炸,他一面〕对着自己全心全意爱着的女孩,爱了那么长、那么久,但他必须装得冷淡,装得漠然,他再也忍受不了,真的,即使有什么惩罚,就任它到来吧!

  他是狂热的、忘我的,蕙心却是清醒的。她能了解他的感受、他的痛苦,但她却让他坠人更深的矛盾和挣扎的深渊中,她要帮他,一定要。

  死结——未必不能解开,是吧!

  她用力推开他,冷静地望着他。

  “斯年,我爱你,却不想害你。”她真诚地说:“我们必须理智地处理这件事。”

  他呆愣半晌,全身像淋了一大盆冷水般,从头冷到脚。他怎么越来越不理智了呢?

  “谢谢你,蕙心,”他咬一咬唇,“太晚了,我送你回宿舍。”

  她温柔地跟着他转身,往回走。

  奇怪的是,这一刻,她似乎觉得再无遗憾了。

   斯年决定留下来陪慧心念三个月的书后,他就从朗 尼家中搬出来,搬进了学生宿舍。

   他没有对惹心解释过,为什么教会容许他随随便便

   就决定留下来,似乎——事情是理所当然的,他完全不 受限制,去留完全由自己决定。

   事情——真是这么简单?

   慧心好几次想问,心里又希望斯年能留在这儿陪她,她伯问出她不愿听见的消息,所以她把话吞了回去,忍住了。反正——斯年能留下,当然是经过同意的,斯年不是那种不顾一切后果的人。

  星期天的早晨,斯年约好了慧心去洗衣场把堆积一星期的衣服送去洗。然后去打一场网球,午餐后去看电影,或去兜兜风。

  难得一个清闲的星期天,他们要尽量利用,把所有科目、功课全都抛开,好好玩一天。

  从洗衣场中各自提着一袋洗好的衣服回宿舍,走在校园中的小径上。

  此时巳是深秋时分,高高的天、淡淡的云,枫叶都红透了,非常美丽。

  “这是美国最美的季节。”斯年说。

  “春天不美?”她反问。

  “春天一切欣欣向荣,所有的颜色都是嫩绿、青绿,和我的心境配合不起来,它太年轻了,”他摇头,“而我——最欣赏秋天的味道。”

  “秋天的味道?这么灰?”她说。

  “不是灰,而是一种黯然的美丽,”他又摇头,“无论什么颜色,都有它的美丽,是不是?”

  她四周望一望,笑了。

  “我不否认秋天是美丽的,它的美丽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她说。

  “对了,要心领神会。”他说。

  “那么——我们不看电影,去兜风,以免浪费了这么美的秋天景色。”她愉快地。

  “正合我意。”他微微一笑。

  “那你何必提议看电影?”她问。

  他想一想,无奈地笑了。

  “这正是我的矛盾,是吧?”他说:“我一直活在一种自己也挣不开的矛盾中。”

  “可要我带你脱离?”她俏皮地。

  “如果需要,我一定通知你。”他拍拍她。

  “等一会儿你开租的那辆车?”她转开话题。不必谈矛盾,她完全明白他的一切。

  “是一辆老爷车,比不上你在纽约租的那辆。”他说。

  “早退了,放着不用白付租金,划不来。”她摇头。“我顶多一星期去两次超级市场。”

  “我租的那辆没有冷气,是我故意选的,我想让你领略一下美国秋天的清凉。”

  “已领略到了,抱了这么一大袋东西,又走了这么一大段路,完全还没觉得热,”她笑,“这个时候的天气,和香港的冬天差不多。”

  “这儿晚上冷些。”他摇头。

  蕙心望一望前面的宿舍。

  “我就到了,你别送我,快回宿舍,然后开车过来接我。”她说。

  “做事要有头有尾,只剩最后几步为什么不走完呢?”斯年望着她。

  “好,算我不对,我也喜欢有头有尾。”她笑。

  他们终于并肩走到她宿舍门外,她正想说我们终于有头尾了,却看见李柏奕正站在阳光下。他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

  蕙心呆怔一下,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他——怎么会在这儿?”她哺哺自语。

  斯年轻轻摇她一下,轻声说:“我们该过去的,是不是?”

  “哎——当然。”蕙心窘红了脸。

  她不知李柏奕会来,她也没叫他来,他应该巳经回香港了。

  走到柏奕面前,蕙心已稳定了自己的心绪。

  “哈罗,”她淡淡地微笑,“让我来介绍,这是傅斯年,他是李柏奕。”

  斯年微笑地伸出右手,和柏奕握了一握。

  “常听羞心提起你,实在很想见你,今天有这机会,我很开心。”柏奕大方地。

  “我也是。”斯年在陌生人面前,总是比较沉默。

  “你不是回香港了吗?怎么还在这儿?”她问。

  “我——”柏奕眼光在她脸上掠过。“本来前天打算走了,后来有一点事,临时改成明天。我来——会不会打扰你们?”

  “不会。”斯年非常有礼貌地。

  “我们打算去打网球、午餐,然后去看电影或兜风。”慧心却这么说。

  她明显不欢迎柏奕。

  “是这样的,”柏奕很识趣,立刻点头,“我也约了一个朋友午餐,等一会儿我就得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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