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报警吗?”亦方问。
“不知道。”
吵架约两个当事人似乎要打起来了,路人一见,不理亦方了,连忙凑到前面些,以 免错过精采部分。
竟然没有人试图劝开那两个现在扭在一起的人。
亦方叹口气,挤过人群。
本来是想充当和事佬的,但当她挤到前面,却发现有个人躺在两个吵得不可开交的 人旁边,一脸的茫然。
亦方遂先走向他。
“先生,你不要紧吧?”医生的本能,她首先检视他是否受伤。
他愣愣由她摸脉搏、检查瞳孔。
“我不知道我是跌下来跌得头昏,还是被他们吵得头昏。”他嘟囔。
这人倒在地上,一身三件式西装却仍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他口齿清晰,脉搏正常 ,眼光虽迷惑,没有神智不清或受伤迹象。她放了心。
“你从哪跌下来?”伸手拉他起来,她问。
“窗台上。”他抬头朗上。
亦方跟着他往上望。
“几楼?”
没有听到回答,她望向他。
他似乎比刚刚更困惑,仿佛不知他身在何处。
因脑震荡而暂时失去某部分记忆的患者,答不出问题时,脸上便是这种表情。
“这位先生,我想你最好到医院检查一下。”亦方看看表。
“为什……”
“对不起,我要赶时间。真的,你最好去一下医院,以防万一。”
“我就是医……”他盯着亦方的白色上衣,眼睛睁大。
她急于离开医院而未换下的制服上,到处沾染了干了的血迹。
“放心,这些不是你的血。”她安慰他。“一定要去医院检查哦。”
亦方和他说话时,所有的人,包括之前那两个将打起来的男人,都静了下来,两眼 瞪得大大的,张着嘴,盯着她看。
他们看她的表情,仿佛光天化日之下,她是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鬼。
“是有个人从楼上跌下来。”她对那两个像电影停格停止争执、但仍互相抓住胳臂 不放的人说:“你们最好有人送他去医院,他可能有脑震荡。”
走回停放机车的地方,亦方跨坐上去,再次戴上安全帽。
没时间等那些人散开,她掉转车头,走另一条巷子。
骑了一段路,她忽然想到“怪了,那么大个人躺在那,怎么居然没有人看见他?”
然后她很快忘了这件事。
十几分钟后,亦方把机车停在画廊外。
“哎哟,你总算露面了!”官关大叫,按着尖叫:“我的天呀!你干什么去了?”
“你别嚷行不行?”亦方四千环顾。来看画展的人不少呢。“有没有个没有人的 地方?”
“怎么?”官关领她往后面走。“你也知道你的模样吓人啊?”
进了一间办公室,亦方朝一张沙发倒坐下去。
“呼!”她吁一口气。“累死了。”
“拜托你脱掉那件血衣好吗?穿着它,肴起来像个屠夫。”
亦方看看自己。“哪有那么可怕?”
不过她还是脱了下来。
办公室门打开,进来一位摩登女子。
“呀,我有没有打扰你们?”声音像黄莺。没等任何人回答,她热诚地来到站了起 来的亦方面前。“我猜,你一定就是官关口中仁心仁术的言医生,对不对?我是于璒, 这家画廊的负责人。”
“我哪有说这种话?”官关翻个白眼。“我说她是烂好人一个。腐烂的烂。”
亦方不太自在地握了握于璒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
“你不要理她,她讲话就是这样,吐不出象牙,习惯了就好。”于璒对亦方说。
“嘿,你吐根象牙让我瞧瞧!吐得出来我就算服了你,从此我官关洗嘴革牙,专挑 人爱听的话说。”
“你哦,难怪人家一听到是你要写访问稿,先就流了一大把冷汗。”
“是哟,我香汗淋漓的时候都没人看见,都不了解我。”
她们俩你来我往,亦方没有插嘴的余地,仅微笑旁听。
“呀,对不起,言医生,”于璒说,“让你笑话了。”
“你不必了啦,亦方和我又不是今天才认识。她这人,你说笑话说破了嘴,她都未 必听得懂你是在说笑话。”
“叫我亦方就可以了,千小姐。”亦方给官关一个白眼。
“那你也直接叫我丁璒。官关,你告诉亦方没有?”
亦方看官关。“告诉我什么?”
“我要上洗手间。”官关跑了。
亦方于是看于璒。
“嗳,这官关……真是!”于璒清清喉咙。
“什么事?”亦方问。“是……关于我的书?价格订太高了?”
会展出多年画作,是官关一再怂恿,亦方对自己的作品其实没有多大信心。每一 幅画的订价都是交由官关决定,官关说的市场行情,她不了解,而官关是报社记者,成 天在外头跑来跑去,交游广阔,地想让官关做主总不会错。
事实上,由接洽场地到如期展出,完全是官关一手帮忙安排,亦方做的只是在好友 极力游说之下,终于点头同意试试看。
“什么?”于璒显得很惊讶。“怎么会?我还觉得太低了呢!”
这回轮到亦方惊讶了。
因为官关一再强调“高贵”,意即“价钱高,东西自然珍贵”的消费者心理。
“是吗?”
“是啊,不过……咦,这个官关怎么上个洗手间上这样久?”于璒嘀咕。
“没关系,于小姐,有什么事,你告诉我也一样。”
亦方了解官关,她这人对朋友极为热心,能力亦相当强,只是有时爱没事找事,找 出事以后,便把小事变大事,大事则搞成鸡飞狗跳的乱事,然后她就表现出一副置身事 外、全然与她不相干的无辜模样。
或者像现在,干脆闪人,来个事发时不在场。
“是……”于璒犹豫一下,“哎,其实我想你应该不会太在意。官关说你不会在意 。”
亦方只想了半秒就知道了。
但是她仍抱着希望问:“她该不会把我那幅非卖品卖掉了吧?”
亦方再三交代、嘱咐、拜托又叮咛,那幅画是绝对不卖的。
“我经营画廊这么多年了,当画家特别声明非卖品时,我是绝对尊重画家的意愿的 ,我知道……”
“她真的把它卖了?”
“呃,言医生……”
亦方夺门而出,去找官关。
洗手间里根本没人。她已经料到了。
展览场中,人比亦方进来时更多了。她却焦急且满腔不悦,没心情高兴。
倒是看见了官关。她正和两个人谈话谈得兴高采烈的样子。
即使在气头上,她们佩服官关交际能力一流。不论何时何地,哪个角落气氛最热络 ,一定有她在。
虽然个子不高,外形也不特别突出,又不讲究穿着,官关却很容易成为众人当中的 中心人物。
她就永远没办法在社交场合像官关这么自在、开朗、毫不拘束。
亦方想等她结束交际再找她兴师问罪,便随意晃着。而当她看到一幅画框旁的标售 数日,她不禁目瞪口呆。冉发现已有好几幅画都贴上写着“已蒙收藏”的红纸卡,她简 直……“难以置信,是吧?”
亦方转头瞪向官关得意非凡的脸。
“告诉过你嘛,有官关为你把关,保证你一炮而红。”
“我问你……”
“哎,来来来,我为你介绍两位传播界的高人。他们替你写一篇专访啊,我跟你说 ,胜过你上全国收视率最高的电视节目。”
亦方不为所动。
“官关,你把我的非卖品卖给谁了?”她质问。
“等一下再说嘛,这两个人可是我费了好大工夫邀请来的耶,他们忙得要命,特地 抽空专程赶来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