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她会对着摇曳的雪色清荷傻笑数个时辰;有时,她会对着不断在池里穿梭的锦鲤,露出一抹似恼似嗔又似羞的美丽倩笑。
奉君命守护三公主的谭萧,不知该如何开口。他从来不敢妄想些什么,因为他十分清楚自个儿的身分,但──
“公主,裴小王爷他……”
他对裴尊攘并无成见,只是,他总觉得公主自离宫到圣上下旨赐婚的这之间,似乎有许多疑点。
“裴尊攘,他来了吗?”夜游的耳朵好似只容得下裴小王爷这四字。
“不是,裴小王爷并没有来。”见夜游失望地转回头,谭萧唯有苦笑。“公主,请容属下僭越,但有些话属下是非说不可。”他忽而一脸正色。
“说呀!”她无聊道。
“公主是否还记得您的爱马奔雪?”
“我怎么可能忘记。当初若不是你们追得急,奔雪也不至于踩到陷阱,一命呜呼。”提到这事儿,她忍不住回头白了谭萧数眼。
“不,奔雪是被人用内力给活活震死的。”
“你说什么?”夜游霍然起身、转头。
“属下曾仔细检查奔雪的尸身,所以这个推论绝对无误,而当时在公主身边之人,也唯有裴小王爷。”
依谭萧之意,不就是指奔雪是被裴尊攘所杀,而不是误踩陷阱而死的。
“还有,属下遇袭一事,恐怕与幽夜山庄脱不了关系。”
他一直驻守在宫内,根本不可能与宫外之人结怨,更巧的是,他分明就快寻到公主,却偏偏遭到那群蒙面人赶尽杀绝。
“谭萧,你不要胡说八道,你可别忘了在你性命垂危之际,是谁医治你的。”夜游瞠大眼,怒瞪谭萧。
“多谢三公主替小王说话。不过,小王实在不解,我是何时得罪了谭统领,以致遭谭统领误会小王是杀人疑犯。”
一道慵懒的男声陡地插入。
夜游一窒,已无方才想见他的喜悦,只能定睛在他那张故作不解的悠然面庞上。
“裴小王爷,属下只是就事论事,绝无冒犯小王爷之意。”
“哦,难道是小王听错?”留下谭萧,果真是个败笔。
“属下只是将实情说出。”
“好了,谭萧,你先退下。”夜游喝道。她不喜欢这种气氛,更讨厌谭萧方才所说的那些话。
谭萧暗暗叹口气,轻轻颔首,“是。”
“怎么,担心小王对谭统领下手吗?”裴尊攘勾起一边的唇角冷笑。
“我没有呀!”
似乎是裴尊攘那句表白,攻破了她内心层层的防卫,轻而易举地擒住她那颗从未悸动过的心;以致在不知不觉中,她强悍的态势渐弱,甚至整个心神都盛满他的影子。是否她在更早之前,就已经喜欢上他了?
“是吗?”裴尊攘勾起她微愣的脸蛋,俯身逼视她脸颊上所浮现出的异样红晕,“那这是什么?”他的指节在她红嫩的颊畔上缓缓摩挲。
“什、什么呀?”夜游愣愣地响应。
“你看上谭萧了?”裴尊攘冷冷笑道。
敢情裴尊攘是把夜游脸红的原因归咎在谭萧身上。
“我看上谭萧!”夜游黑亮的乌瞳差点因惊愕而弹跳出来。
“若非如此,你为何如此紧张他?”他半眯起狭眸,一脸阴沉。
他与夜游成婚在即,这中间绝不能出一点差池,哪怕只是一名小小的四品带刀侍卫,他也会把他当成是个阻碍,而所有的阻碍;都必须除去。
“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看上谭萧,他只是一个、一个……”忽然一道灵光乍现,一脸莫名其妙又激愤不已的夜游先是没反应,而后红艳的菱唇才扬起一抹似嗔的甜美娇笑。
她可以把他的反常,想象成他是在妒忌吗?
“说下去呀!”一见她笑靥如花,裴尊攘的表情益发阴郁。此刻,他狠不得马上杀了谭萧。
“尊攘,你不要生气嘛!”冷不防地,夜游一把抱住裴尊攘,一颗小头颅拼命地往他怀里磨蹭。
裴尊攘有些错愕地睨向怀中不停撒娇的可人儿。顷刻后,他不甚温柔地执起她小巧下颚,一双犀利眸子攫住她带笑的灿眸,“我还没有听到你的答案。”
“好,我说、我说。谭萧只是个统领罢了。”夜游一脸无辜地说。
“哼,是吗?”裴尊攘摆明不信。
“嗯。”夜游点头如捣蒜。
裴尊攘鹰眸没错过她脸上的变化,似乎在打量她所说的话是否属实。
“以后别跟他在一块儿。”半晌后,裴尊攘冷淡地丢出这一句。
“可是我没法儿呀!”夜游苦着一张脸,而在瞥见裴尊攘急遽转变的神情后,她马上接下去说:“大概是父皇怕我再次逃婚,所以特别派谭萧来监视我,我根本无权命令他。”
“那你会吗?”
“会什么?”奇怪,她今儿个怎么老是听不懂他在问什么?
“逃婚。”
“这怎么可能!”夜游想也不想便急急大叫。等她叫嚷完,才陡地意识到什么似的,随即满脸通红地垂下头,不敢看人。
“夜游,没有什么好羞的。”她的反应让裴尊攘的脸部线条稍稍柔和。
“夜游,奔雪确实是死在我手上。”
裴尊攘此话一出,果然令一直低头不语的夜游震愕地抬眼瞪视。
“为什么?”
“若不这么做,你认为我们还有相处的机会吗?”他非常巧妙地解释。
夜游默不作声,似乎已谅解裴尊攘当时的无奈。
“为弥补这个小小的过失,我已经寻到与奔雪有着同样血统的白色骏马。”
“它在哪里?”兴奋之情霎时溢于言表。
“等你成为我的少王妃,你就知道了。”
第六章
一个月后,三公主在玄续皇帝的主婚下,正式成为武越王府的少王妃。
历经一连串繁琐的程序,裴尊攘终于将夜游迎娶进门。在送走前来武越王府祝贺的 朝臣王公后,他独自朝新房缓缓走去。
过了今夜,一切就会有所改变吗?
改变?早在他七岁那一年,他的人生就彻彻底底地改变了。
如今,立在这儿的裴尊攘只是一个空壳子罢了;在这里所看到的一切、拥有的一切 ,完全不属于他,而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刚成为他妻子的夜游。
不过他绝不是在抱怨,而是感谢。
他感谢武越王把所有的荣耀、权势,甚至是身分全给了他,让他有机会完成心愿。 所以他对武越王只有万般的感谢、衷心的服膺。
接下来,他就要逐步实现对武越王的承诺;同样的,他也要让那些伤害过他的人后 悔曾铸下的大错。
经过一番精心布置的新房,传来阵阵的熏香味,伫立在门前的裴尊攘,表情复杂而 阴恻。
当开门声一响起,陪嫁入府的侍女们一一对着步进新房的驸马爷道吉祥后,便鱼贯 退出。
挨坐床榻已久的夜游,在裴尊攘入房后,忍不住吁了一口长气。
只要尊攘揭开她的盖头巾,她就可以把头上这顶沉重的华贵凤冠给拿下,让她被压 了一整天的脖子能够轻松一下。
但她等了又等、盼了又盼,裴尊攘却迟迟没有掀红巾的动作。
“尊攘。”夜游试探性的轻唤,语气里掩饰不住疲惫。
他明明离她很近的,“尊攘,你是怎么了?”再如何迟钝,她也察觉到原本欢喜的 气氛已改变了。
一只大掌冷不防抓住她放在双膝上的小手。
由于事出突然,她放声惊叫:“尊攘,你要带我上哪儿去?”
裴尊攘什么话也没说,就硬拖着她走出新房。当然,为了让这对新人有个不受干扰 的洞房花烛夜,新房附近并无闲杂人等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