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
赤着脚,在台北最热闹的东区街头,听音乐看表演?
疯了!她一定是疯了,跟着他一起疯了!
在连续两首安可曲后,整出音乐表演在九点半结束。
“嗳,别忘了你的鞋,灰姑娘。”临要离开前,他半开玩笑地提醒她。
芳岳佯怒地瞪了他一眼,低声道:“我真怀疑你是不是预谋的,让我的形象全部毁在这里啦,要是有人认出我来,那不就……”
“那不就对你更佩服了?”则尧顺口接了过来。“你没听到刚刚站在我们后面的两个女生,吱吱喳喳地说你咧!”
“说我?她们说我什么?”
“说你潇洒啦、了不起啦、不拘小节啦……语气还很崇拜喔!”
“真的假的?”嗟,她才不相信咧。
“你不信?”
“信,我相信,我相信那是你编的。”
“好,那你跟我来。”杨则尧抓着她的手,就往仁爱路的方向快走,还一边四处张望。
“嗳嗳嗳,你在做什么?”她被搞糊涂了。
“刚刚那两个女生好像是往这个方向走啊,怎么不见人了?”他嘀咕道。
“你要找那两个女生?”不会吧……
他说得很轻松。“你不相信,我当然就得抓证人来啊!”
“拜托喔,你会吓坏人家。”
如果她突然被一个陌生人拦住,还被要求作证,百分之百会当那个陌生人是个疯子。要是那人身边还有个女伴,不必怀疑,她绝对会当那人是个女疯子!
她不想自己被看作女疯子。
“那你信不信?我真的没骗你啊。”他摆出无辜的模样。
叹口气,她投降了。“好好好,我信、我信。”
“还介不介意脱鞋这件事?”
“好好好,我不介意。”她只是怕丢脸嘛。“不过,我要先说好喔,以后啊,最好还是先说清楚,这样我会换穿休闲鞋、牛仔裤,要不然……”目光向四周瞄了瞄。“你不觉得我们两个站在一起很奇怪吗?”
耸了耸肩,似乎在他眼中,这根本不是问题。“你问我?我不觉得。如果其他人觉得奇怪,那是他们的事。”话一转,他又道:“但……如果你说换穿了休闲 鞋、牛仔裤,这样你看表演会看得更舒服些,ok!我知道了,以后我会记得先说清楚,今天确实是临时约的,Excuse me!”
答案的前后区别让她心头微微一震。
仰头望他,杨则尧总是从容自在的神情,让她不由得羡慕——她知道,他很清楚什么是他会在意的、什么是他无须计较的,这并不是容易的事。还有,他眼睛里坦荡荡的诚恳,就像是今晚无云的夜空,教她看得舒服极了,似乎有他在旁边,平时会有的忸伲、尴尬,就不再需要冶静理智来掩饰,自然而然就消融了,连带地开始直率了起来。
“在想什么?”见她沉吟许久,则尧不禁问。
“没,没什么。”她移开了眼,唇角忽地轻动,像星星的光芒闪过。“对了,你看人家在台上表演,会不会期待自己的演出?”
“不会。我只当观众,不想自己是音乐演奏者。”几乎完全不经思考,他答。“父亲也好、儿子也好、情人也好、观众也好、演奏者也好,或是任何一种身分都好,老是记挂着其中的某一种,很容易累过头,只怕到最后这疲倦堆积太厚,就变成了对生活全面的麻木。芳岳,我不希望自己走到那个地步,所以不会。”
她微怔,刹来的反躬自问来得快却面目模糊,她无法解释这番话令她感到震慑的理由。
“嘿!怎么又发呆了?”
她摇摇头,微微一笑。“没有,大概是累了。”
“那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则尧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我送你回家吧。”
“嗯,谢谢。”
这一晚,她决定回家以后不再理睬公事包里的东西,破天荒地。
或许,这是因为夜色太美、晚风太好、雷光夏的歌声太清悠、微光乐团的音乐加上“皮影戏”的表演太特别,这么多、这么多理由加起来的缘故吧——
杜芳岳想。
第四章
“我回来了。”
“芳姊,最近一个月,你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咧。”绕珍正在进行美臀操,边将脚向后、向高处伸直,边用下巴往墙钟的方向努去。
芳岳微微一笑,没正面回答,迳自往房间走。
绕珍立刻停下动作,追跟上。“是不是又跟他出去啊?”
还是没回答,往后斜睨了她一眼,眸底藏有笑意。
“不说话?好!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喽!”绕珍不甘被人吊胃口。
“随、便、你。”芳岳也不是省油的灯。
“芳姊是故意的,对吧?明明知道我好奇还这样,没义气啦!”硬的不成来软的,绕珍晃着她的手臂央求着。“说嘛说嘛,芳姊,是不是他嘛?”
前几天,她到巷口倒垃圾时,正巧看到芳姊在对街,而且身边有个男人伴着,隔着马路看不清楚,只能确定那男人颇高,据她目测少说也有一八五;等芳姊回家后,她曾经求证,得到的就是这种无关痛痒的回应,真是说有多呕就有多呕啊!
“绕珍,你知道你的样子像极了欲求不满的女人吗?”低眼瞧瞧被绕珍摇扯的手臂,芳岳叹道。
“不要转移话题。”她不仅敏锐得很、执着得很,而且,狡猾得很。“哎哟,不过就是个男人而已嘛,芳姊这么难解释他是谁吗?除非…芳姊心里有鬼!”
“谁心里有鬼啊?”
“既然心里没有鬼,那就说说看哪。”绕珍的唇边浮起了笑,既坏又甜。
“他是……”两个字一冲出口,她立刻就知道中了绕珍的激将法,可是,真要形容杨则尧与她的关系,她该怎么说呢?不自觉地,她沈凝了表情。
“他是怎样啊?”见她迟疑,绕珍再下苦功。“芳姊,俗话说‘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还是别再龟毛啦。”
“朋友。”芳岳语调冷静地吐出答案。
“朋、友?”绕珍声音突地拔高,显然不接受。“芳姊,你在开玩笑吗?”
“我的样子像在开玩笑吗?”
绕珍偷觑了眼。呃……是不像在开玩笑,表情挺严肃的,但以她对芳姊的了解还有自己的直觉,他们两个之间一定没那么简单。欲知详情,岂能等到下回分晓?
自然是要乘胜追击。“唔,他有钱吗?”
“啊?”哑口顿住,她没想到绕珍会这么问。
绕珍耸肩。“反正只是你的朋友嘛,那让我问问也无妨喽!”
“至少小康吧。”
“唔,可以。那他有车吗?”
“应该有吧。”
“有房子吗?”
“舒绕珍,你别打他的主意!”芳岳当然知道她问这个的目的。
“反正,他跟你只是朋友嘛;更何况,其他的我不知道,就身高这点来看就犯了芳姊的大忌。既然你们不可能,那就让我参考参考喽!”她说得理直气壮。
芳姊择偶有“四不条件”——不高、不帅、不是独子、年纪不能比她小,她也有她“三子至上”的婚恋政策——银子、车子、房子,三者缺一不可,越多越好。
听绕珍一串叽咕下来,杜芳岳静默不语,眉头微微皱起。
“当然,如果他是芳姊的对象,基于‘学姊夫,不可戏’的原则,我绝不会对他出手。”绕珍假装没注意到,软下了声音,笑得更迷人了。
如果……杨则尧是她的对象?
绕珍的话稀松平常,可听在她耳里,像一根细针似地,扎在皮肉上会令人惊猝跳起。芳岳下意识就是否认。“不是,他不是,我们只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