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茵茵的性子来看,她是完全没打算收手了,芳岳暗叹。当她正要开口请众人回避时,已经有人率先出声了。“各位,现在会议仍旧进行中,麻烦大家离开,并且顺手将门带上。”
擎着温和的微笑,杨则尧看了看抢进会议室内的Kathy,又看了看挤在门口的众人。
猛地触到他的视线,所有人都不禁脸上一热,仿佛再待下去就是罪过;况且,这位“大提琴诗人”Yang还真的……颇帅啊,被帅哥这样盯瞧,任谁的心跳都会漏拍。
半分钟后,总算一个一个低着头离开了现场。
芳岳转向他点了个头。“谢谢,真的谢谢。”
则尧淡笑,没说话,他明白现在要作战的主角是她。
“哼,假惺惺!”连茵茵啐了声。“既然没人在这里,你大可以露出你的真面目了。说!你到底偷拿了我爸爸多少遗产?这些钱你都用到哪去了?”
“我没拿,一毛钱都没拿。”芳岳答得干净俐落,毫不虚软。
“你没拿?哼!别以为你装出理直气壮的样子我就会相信,杜芳岳,我年纪是比你轻,但可不表示我低能。假如你没拿,为什么里面剩不到二十万?”双手握拳,她像随时会爆发脾气的泼猫。
芳岳抿紧了唇,沉默未答。
“没话好说了吧?”连茵茵当她认罪了,气焰益发高张,不屑地睨去,夹棍带枪地继续道:“私生女就是私生女,家教差,品格差,骨子里就一个贱字。”
“小姐,你是私生女吗?”看不过眼,杨则尧插了个问。
连茵茵转睇向他,那蓦地出声的男人长得实在好看,而且,表情和眼眸都带着笑,十指交握轻松地搁在会议桌上,气定神闲的态度像是和风徐来,让她稍稍敛了敛爪牙。“我哪里像私生女了?我爸妈可是光明正大结婚的。”
“哦?是么?那是我误会了。”他瞪大眼,摆出惊诧万分的模样。“咳,我真的不是故意错认的,实在是因为——在我的想法里,不敲门就闯进会议里的人,家教有待加强;不分青红皂白就出手打人、开骂的,品格也需要再锻练。”
茵茵这才发现,杨则尧是拐了弯在教训她,偏偏他说的都是刚刚确实发生过的事实,她无从反驳起,只得硬着头皮强辩。“哼!要不是杜芳岳先偷我家的钱,我才不会纡尊降贵到这里来。”
“哦?你有什么证据?”他神色自若地说。
“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今天早上,我拿妈妈的提款卡去领钱,才知道户头里剩不到二十万。”她没耐性地重述了一次。
“这样你就认定偷钱的人是芳岳?”
“因为我知道能动这个户头的,除了我妈,就是她。她有存摺和印章。”
“你问过令堂了吗?”
她嗤笑道:“当然问过,她说每个月都是提四万元出来,她两万,我两万。”
顿了顿,茵茵加重语气强调。“我妈不会骗我,绝对不会骗我。”
杨则尧并未否定她的话,而是另外提了问题。“那么,你知道原先这户头的总数有多少?”
“我……”茵茵被问住了,尴尬地站在当场,许久才挣扎出一个答案。“应该很多就是了,我妈说过,爸爸留的遗产很多很多,这是真的,我家很有钱,我爸生前是大老板,所以,绝不会错的。”
话是这么说,但在心底,她开始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行为的莽撞了,她应该跟母亲把实情弄得更清楚些,再来找杜芳岳兴师问罪,这样就能更加理直气壮。
“芳岳,你有领那户头里的钱吗?”他索性当起“包青天”。
“我没有。”芳岳淡淡地回道。
“唔,两边都说没有。”则尧再转向连茵茵。“小姐,我想关键在令堂身上,如果你觉得这个真的很重要,你得跟令堂问清楚,或直接查户头里的金额流向。”
茵茵皱着眉,想了许久,决定暂时放过杜芳岳。“好吧,等我问清楚了,再来找你算帐。”
“小姐,如果你不那么冲动,早点这样想,不就更好了?我也不至于误会你……是你口中的那种私生女。”杨则尧挑高了眉,唇角微扬。
“哼,用……用不着你来教训我。”她的语气并不呛,反而像是跟哥哥使性子的妹妹。话一说完,甩头就往门口走去。
“小姐,请等等。”杨则尧出声喊住。
“别喊什么小姐,我叫连茵茵,碧草如茵的茵。”她停步回身。“怎么,还有事吗?”
“你欠芳岳一个道歉。”炯亮的眼直盯着连茵茵,这点,他很坚持。
“要我向她道歉?不可能!”连茵茵断然拒绝。
“事情缘由没查清楚,你就动手打人,这不应该要道歉?啧啧,私生女都是家教差、品格差的是吧?你这样,我还是不免要误会你是私……”
“不准!不准你说我是私生女,我说过了,我不是!”
“出身不是,但行为很像你自己为私生女下的定义,不是吗?”则尧反问,表情还是一派温和的笑。
连茵茵瞠瞪着他,气闷得很,偏又没有立场可以反击。
“对不起这么难说出口吗?”他耸了耸肩。“那我来作示范好了……”则尧站起来,朝她微弯身。“对不起,刚刚对你的误会,让你觉得不开心,对不起。”
芳岳瞅着他,泪水差点就要夺眶而出。从他介入以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她很明显地看出则尧是如何诱导茵茵自愿结束这场台风袭来似的质问。不像她,有太多顾忌不好开口,也不像绕珍,和茵茵杠上就是嘴巴见真章,非要毒个你死我活不可。如今,为了要茵茵向她道歉,他连自己的尊严都可以暂时放下,论情论理,他这声抱歉并没那么必要。
另一头,伫在门口的连茵茵面对他这么慎重其事的作法,心扑通扑通跳得好快,这不是她第一次接受道歉,可却是第一次为别人的道歉感到慌乱。
“瞧!道歉并不困难的,不是吗?”则尧对她露齿笑了笑。
“我……”连茵茵还是觉得喉咙干干的,发不出声来。
“一句话、三个字而已,这是成熟负责的表现。”他继续鼓励。
杨则尧和杜芳岳同时注视着茵茵,而她的沉默,使场面陷入了紧绷的寂静,空气里,唯独剩下时间的脚步声滴答、滴答、滴答……
僵持很久,连茵茵知道一切等待着她的决定。心一狠、牙一咬,霍地向杜芳岳一鞠躬,她迅速爆了声。“对不起。”然后,飞也似地奔出了会议室。
陆上台风警报,解除。
“还痛不痛?”他见她将冰毛巾按在脸颊的时候,眉头瑟缩了一下。
“没事了,谢谢。”她笑笑,摇头。
这会儿,换他的眉头打结。“从在都铎,一直到回我这里,‘谢谢’两个字你已经讲了不下千百遍了,求求你行行好,别再跟我说那两个字了,要不然,我看以后只要一听到这两个字,我的反射动作就是捣住耳朵。”
则尧边说,边实际操作——两手按着耳,双眼紧闭,五官全皱在一起——那模样呀,说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而且,听到她猛吸口气憋住笑的声音,他又故意变本加厉地运用脸部肌肉做出各种夸张的样子,直到芳岳终于忍俊不禁,笑浪澎湃而出,他这才重新睁开了眼,恢复正常神态。
“你这样可是有损形象的,大提琴诗人,在公众场合,拜托拜托,千万不可以这么做啊。”芳岳说,同时揉着笑得犯疼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