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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访烟顺着寒梅的视线望去,看见不远处的码头上站着一堆人,其中一名黑汉子正怒气腾腾的望着他这条船,他随即明白寒梅跟他低声下气的原因。

  笑了笑,没回答寒梅的话,他转身吩咐船夫道:“将船停在那码头边。”

  船夫答应了声,熟练地将小船停在主人吩咐的地方。

  船才靠岸,寒文便大步上前,将寒梅从船首抱了起来,威吓喊道:“寒梅!”心里却谢天又谢地:幸好女儿平安无事,否则他怎么跟死去的妻子交代?

  “访烟哥哥,你快帮我解释。”寒梅怕被处罚,向伫立一旁的周访烟求救。

  寒文这才注意到送女儿回来的少年,是一张没见过的生脸孔,“你是?”

  “他是周丞相的公子啦。”寒梅插嘴道,希望转移父亲的怒气。

  寒文本是极好客热情的人,听周访烟这么一说,想也知这是女儿打扰了人家,连忙邀周访烟到家中,令仆人奉茶。

  附近的邻居听说寒家来了一位贵客,全过来寒家想见见贵客,顺便凑凑热闹,没几下子,寒家客厅便被挤的水泄不通。

  周访烟见状,笑了笑,寒暄了一下便告辞。这里的人比京里的人热情又直率多了,也许回到爹的故乡居往,是挺不错的主意。

  “啊,这么快就要走啦!”寒文不掩遗憾地道。才刚和这少年聊得愉快呢,吴兴这地方什么都好,就是识字的人少,难得遇上一个健谈多学的人,才打算好好聊聊,谁知他这么快就要告辞。

  “寒伯父,家父家母随时欢迎您到家中小叙。”

  “好,好,谢谢你送寒梅回来,改日我定带寒梅到府上赔罪,小女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寒文爽快地道,转头又喊:“寒梅,还不来送周少爷回去?”

  寒梅早巴不得周访烟快点离开,听到寒文喊她,她连忙答应了声,大步地跑出来,送周访烟到屋舍后的泊船处。

  周访烟踏上小船,寒梅在寒文身后睨着他,他微微一笑后,令船夫开船,小船逆着水流往上游摇去。

  说来也巧,寒家与周家依着同一条水道而建,周家在上游,寒家在下游。水道引进的是太湖与长江的水。

  初来水乡的头一天,他便有预感将会爱上这块土地,这是什么道理呢?

  或许源于他体内流有与他父亲相同的血液,那是一种对于土地不可错认的乡愁,抑或是……

  视线被一株江边的梅树所吸引,他噙起笑意,带了点高深莫测。

  上回寒梅闯祸,寒文念在爱女平安回来,又念在寒梅的脚受伤,对寒梅除了口头教训几句,罚她禁足半个月以外,并没有严厉的责罚她。

  这一日,寒梅的禁足令尚未被取消,还被强迫在房里学习刺绣,吴兴盛产丝绸,家家户户几乎都会纺纱刺绣,每个吴兴女儿都有一手好绣工;独独寒梅对女红不拿手,天天只吵着要和阿爹去搭桥盖屋。寒文实在担心以后寒梅会找不到好婆家,趁着这几日寒梅较安分,请来几位擅长女红的女孩儿陪寒梅绣纺纱。

  寒梅的闺房内,大清早便挤进了三、四个十三,四岁的少女,个个都大寒梅好几岁,寒梅被围在她们之间,心不甘、情不愿地操起针线,绣不到半个时辰便满头大汗,想溜又溜不掉,苦不堪言。

  看着几位少女边谈笑便刺绣,寒梅不禁开口道:“姐姐们,我们这几天都窝在房里刺绣,腰杆子都快挺不直了,今天就让人家休息休息嘛!”她可怜兮兮地哀求。

  少女们听寒梅这么一说,面有迟疑地凑近看寒梅面前的绣品,皱眉道:“寒梅,寒老爷交代我们至少要看着你绣完一幅才能让你出去呢。”

  寒梅绣了好几天了,一朵牡丹花才绣出一片叶子,速度实在慢了点,而那绣工…… 望着纠在一团的线,她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比较不会伤人心。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生来手笨,要是我有你们那么巧的一双手,要我天天坐在绣房里我也坐得住的。”寒梅跟手上的针线奋战了好一会儿,终于放弃投降。

  她不懂阿爹为什么一定要她学女红,她又不打算靠女红吃饭,学了也是浪费时间。

  “寒梅,你就多担待点吧。”除了这样说,少女们对寒梅实是爱莫能助。

  “唉,辜负春光呢!太湖边的桑树都发了嫩芽,姑娘们为什么还要把青春浪费在针线上,应当趁着春光好,寻个好儿郎,配成双。”寒梅干脆丢下针线,戏弄起房内的少女们。

  年轻的少女们被小公子打扮的寒梅逗的咯咯笑,拿起帕子搔她的脸,笑道:“寒梅想寻个好儿郎配成双了,待会儿我们告诉寒老爷去,要他赶紧帮你备嫁妆。”

  寒梅被帕子搔的痒,连忙躲开。少女又合起来闹她,她一跺脚,道:“不跟你们玩了。”她扮了个鬼脸,蹦蹦跳跳的钻出房门,直接往屋后泊船的地方跑去。

  少女们见状,暗叫糟糕,放下手中的绣巾,也追出门去。

  寒梅一心要自由,拔腿便跑,小小身子极会乱钻,不一会儿便到泊船处。见没人在船上,解了一艘船的绳缆,拿起竹篙用力一撑,便将船撑离岸边,顺流摇船而去,待少女们追到岸边,已追不回寒梅。

  寒梅朝她们咧嘴一笑,隔水喊道:“姐姐们继续在闺房中绣鸳鸯,妹妹我独自去觅个好儿郎。”

  呆子才整天待在房里绣花。

  “寒梅,你回来!”少女们不死心地唤道。

  “姐姐要跟我去觅儿郎,我就把船摇回去。”寒梅眉开眼笑地说。

  少女闻言,芙蓉颊一红,看着寒梅撑船远去,只好在岸边跺脚。

  被禁足近半个月的寒梅此刻宛如脱缰的野马,呼吸着瞪违十余日的自由空气,让她高兴的差点没将小船撑歪,与河道上往来的船只擦撞,幸亏她反应快,急忙将船撑正,否则难保自己不会被撞下船,掉进河道里。

  吐了吐舌,和船老大打个招呼,她暗叫好险。

  将船撑到玩伴阿牛家的屋后,停在岸边,她拿着长竹篙轻轻敲打屋楼的窗子,叫道:“阿牛,阿牛,一块去玩吧!”

  鬼叫了老半天,窗子那头却没有人回应,她正觉得奇怪时,阿牛家走出来一个胖妇人,是阿牛的母亲。

  “寒梅,是你呀。”她还当是哪家的野孩子在鬼吼鬼叫呢。

  糟糕!“牛大娘……阿牛不在呀?”

  “阿牛一大早就去学堂啦。”牛大娘答道。

  “去学堂?”城里几时有了学堂,她怎么不晓得?

  “是啊,以后我们家阿牛可是要考状元的。”牛大娘得意地说。

  “考状元?”寒梅在心底吐了吐舌,不是她看不起阿牛,只是……有可能吗?阿牛怎么看都不像一块读书的料。

  “是呀,我说寒梅呀,你年纪也不小了吧,这年纪的女该谁不乖乖在家里学刺绣,哪有人整天和男孩子玩在一起!不是大娘爱说你,实在是女孩子家该规规矩矩的在家学刺绣,省得——”

  “牛大娘,既然阿牛不在,那我就不打扰了。”寒梅打断牛大娘的话,逃难似的开溜,再听下去,怕她耳朵不长茧才怪。

  寒梅最怕人在耳边唠叨不休了。

  阿牛找不着,寒梅又顺着河道一个一个玩伴的找下去,谁知道大毛、狗蛋、二楞子、小冬瓜这些家伙全没一个在家。一问之下,才知道几乎所有孩童都被送到城里新设的学堂去习字读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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