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出决定后,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赵澄无奈地笑着说:“算了,也许这样比较适合我们。以前我说你对朋友比对情人好,我想以后我可以亲自验证这个发现了。”
这么好的一个男人,成熟又大方,为什么她没有办法爱上他?
为了这件事,佳良颇有些责怪自己。
也许是她太挑剔了,也许她根本是个性冷感。所以当那天晚上,赵澄吻着她想更进一步时,她试着回应,但到了紧张阶段,她还是把他推开了。那个时候,她就决定他们只适合当朋友。然而她也没有忽略掉这整件事带给她的冲击,在男女感情的问题上,她失去自信。
佳良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每个人都在忙,忙事业、忙爱情、忙着过自己的生活。佳良突然觉得自己跟其他人距离好遥远。
就连此刻办公室里讨论得这么热闹,而这些人都是她信赖的部属,她也还是无法加入他们,跟着单身的同事一起去参加跨年晚会。
瞧瞧他们吧,虽然是单身身分,可秋娟和尹颉向来是一对冤家,小姜暗恋人家小周,其他人也都各自心有所属。
佳良觉得她的心是一座孤岛,因为地壳的位移脱离了相连的大陆板块,在大海中开始无止尽的飘荡。
她觉得很孤单、很孤单、很孤单……
“大姐会跟我们一块儿去吗?”不晓得是谁问了这么一句。
也不晓得是谁说:“别笨了,大姐正跟雅蝶赵经理打得火热,跨年当然是小俩口一起过。”
佳良于是默然,决定跨年夜要待在家里给船长洗澡。
☆ ☆ ☆
逢年过节,餐厅几乎席席客满。
跨年夜这一晚,康平忙到快半夜才回家。
这一阵子他加了好几天的班,又帮好几位要陪太太、女朋友过节的厨师代班,跟佳良见面的时间几乎都错开了,一天当中两人交谈的句子大概不超过十句。
心想今晚佳良大概也会跟圣诞夜一样跟她男朋友一起过,空空的公寓在这种日子里大概会有些寂寥。
各地的跨年晚会、派对正热闹地进行着,都快午夜了,街上却还灯火通明,行人如织。
在公寓大楼下的便利商店里买了几瓶啤酒打算趁着没人在,自己庆祝自己在这个城市适应良好,然后他要帮船长洗个澡。
打定主意,步伐也随之轻快起来。
他打开了门,一个庞然大物伴随着一声尖叫声往他冲了过来,扑倒他后,压在他身上。
康平被撞得头晕目眩,睁大眼睛一看,不是船长还会是什么?
伸手一摸,湿淋淋的,它跳进水槽里啦?
移开船长站起来,往浴室方向一看,找到了刚刚那声尖叫的来源。
“佳良?!”
“康平?!”
佳良浑身湿淋淋地从浴室里走出来,脸上还沾着泡沫。看来她刚刚跟船长历经了一场泡沫浴大战。
“你怎么在?!”
“你没出门?!”
两个人就那样站着,讶异地端详着彼此。
从阳台的方向可以看见在远处河岸燃放的烟花,虽然还没开始倒数,但已经开始施放一些零星的花火。
“咻”地一声,又一个美丽的烟花绽放天际。
燃放声让佳良回过神。“我在替船长洗澡。”
看了眼被船长搞出的一团混乱。“我注意到了。”
把客厅和浴室弄得一团糟的始作俑者无聊地甩起身上的水珠,把地毯也溅湿了。
康平忍不住笑出声。把啤酒搁在桌子上,挽起袖子道:“来吧,我们把这件艰辛的工作完成。”说着,便伸手准备去捉船长。
佳良点点头,将毛巾和吹风机握在手里,待命作战。“数三秒钟。”
“预备……三——”冲啊。屋里瞬间打起一场人狗追逐战。
“别跑、你别跑!”佳良生气地叫喊着。
船长则一而再、再而三,滑溜地从康平手中挣脱。
“佳良,小心地毯绊脚!”康平分神提醒着。
然而为时已晚,脚尖踩进地毯上一块突起,佳良重重地绊了一下;紧接着,她手上吹风机的电线又绊到另一只脚,康平跟着佳良往同一个方向摔,船长则一反平时的迟钝,俐落地纵身一跃,跳过摔倒的两个人。
“碰”地一声,两人相继摔跌在地毯上。
幸亏是一块厚地毯。佳良只摔的头有点晕。
两个人姿态不雅地仰躺在地毯上,不敢相信他们居然输给一只狗!
分不清是谁先碰了谁的肩,他们面对面、眼对眼地看着彼此。
“荒谬。”她说。
“荒谬极了。”他同意。
接着再也忍不住地,笑声在他们之间像炒栗一样,轻快地爆了出来。
一双笑意盈盈的眼邂逅了另一双笑意盈盈的眼。
手,不知不觉,触到了彼此。
外面的世界正在如火如茶地进行最后十秒的倒数。
“……五、四、三、二——”
“新年快乐!”
“Happy New Year!”
兴奋的祝福几乎传遍这城市的每个角落。
此时此刻,所有聚在一起从旧的年过度到新的年的人们想必都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吧。今年最灿烂的烟花都在午夜的天空中绽放了吧。
同样是此时此刻,仅仅只是指尖的相触,佳良忘了时间、忘了烟花,也忘了最最介意的孤单。
她全部感官都集中在感受指尖相触时,心脏跳动的速度。她觉得她好似看见了一份永恒。
老船长不知何时跑到阳台上,就在那里坐着,它仰起头,仿佛在看那灿烂辉煌却短暂的烟花。冬天的风吹在它半干的身上,它还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第十章
康平还没有告诉佳良说他要走。
跨年那一个晚上,他替同事代班,酒店经理匆匆忙忙地跑进厨房来,问:“负责八号桌的是哪一位?”
他将一盘香酥冰鱼装上盘,抬起头说:“是我,有什么事情吗?”
“啊,是你,康平。”经理走过来拉着他的袖子。“八号桌的客人想见你,你可以出去一下吗?”
客人要见他?康平不由得往坏处想。“是不是那桌菜出了什么问题?”
经理说:“去了再说。”
康平只好脱掉围裙,跟着经理一同到了八号桌。这张桌子是包厢桌,听说来客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这让他有些忐忑下安。没想到一进到包厢里,偌大一张圆桌竟然只坐了一位客人。
他穿着藏青色的斜襟长袍马褂,身形清瞿,头发已经花白,眼神却清明似婴孩。
尽管风霜染白了他的发,岁月雕刻出他脸上的纹路,事隔十六年,康平仍然一眼就认出这个人——袁先生。
“一根舌头九样味,你知道是哪九味吗?”老人苍老的声音在康平耳边隆隆作响。
康平声音不自觉颤抖地道:“辣甜咸苦是四主味,属正;酸涩腥冲是四宾味,属偏……”
“你说了八味,但你知道第九味是什么吗?”
康平摇头:“我只知道这八样味。”
袁先生说:“我想你大概也不知道,但是,小子,我在你菜里尝出了第九味。”
康平不加思索就问:“那是什么?”
袁先生笑起来整张脸几乎皱在一起。“要我平白告诉你,那可不行。”
康平顿实有被耍的感觉。
袁先生瞥了站在一旁的酒店经理一眼:“我们要私下聊。”
酒店经理恭敬地行了个礼,退出包厢。
袁先生向康平招手:“过来,小子,坐下来跟我聊一聊。”
康平想也没想过,就这么一聊,竟决定了他未来的方向。
袁先生想荐他到香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