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青青校树,萋萋庭草,欣沾化雨如膏。
笔砚相亲,晨昏欢笑,奈何离别今朝。
世路多歧,人海辽阔,扬帆待发清晓。
诲我谆谆,南针在抱,仰瞻师道山高。
夏日微风带着些微的悲伤,浓浓的热气、袅袅的毕业歌声拂过礼堂,莘莘学子、水木餐厅,和那带着诗意的小湖、湖畔的几株垂柳、垂柳下的三个女子,与她们头上的三顶学士帽。
“幔幔,毕业后你要做什么?”帽沿旁的流苏随风飘荡,凌斐斐推推鼻梁上厚重的黑框眼镜,侧过脸来问。
以她手中尚存的微薄稿费看来,她铁定是一毕业就失业喽!
“写书喽,还是继续写呀!”耸耸肩,罗幔幔悠闲地轻吹着气,好让刚上的淡银色指甲油能早点风干。
“好羡慕喔!”双手撑着下颚,郑姿姿柔和的目光飘到几步外的湖面上。“羡慕有什么用?只要你们两个别再坚持写那冷僻的小说,不就可以跟我一样,不用担心了吗?”看了眼前的两位好友一眼,罗幔幔甩甩手、站起身。
指甲油干了!“我才不呢!”率先反应的是斐斐,她的嘴巴翘得老高,活像能吊上几十斤的猪肉。
“对!我也不放弃!”接着摇头的是郑姿姿,嫣红的唇瓣也跟着噘了起来。她不敢相信,这没良心的话会是出自于幔幔口中!孔差点没冒烟。
在这种着重理科的学校读了四年的文科,本就让人觉得有点怪;这四年来,三人就是靠着彼此打气,一路走过来的。
幔幔喜欢写言情小说、斐斐写武侠、姿姿的兴趣则是侦探推理,虽然她们的领域各有不同,不过却彼此欣赏、彼此打气,也都坚信,总有一天会在她们坚持的领域里,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是呀、是呀!我能说不是吗?”罗幔幔懒懒地回了一句,一对似猫儿般慵懒的黑瞳膘了两个好友一眼,才懒懒地接着说:“写、你们还是写吧!大不了等这几天房子退了租后,跟我一道回台北去吧!”她认了,早知道要斐斐跟姿姿放弃各自喜欢的创作,就如要她放弃写罗曼史一样,永不可能!
幔幔的意思是——要她们搬去台北跟她一起住!
心脏噗通、噗通的狂跳着,因为感动!
“幔幔。”斐斐和姿姿异口同声地开口,迷人的眼底耀动着感恩的光芒,只差没当面抹泪、感激地跪了下来。
同窗的这四年,因为斐斐和姿姿都是南部人、而且家境又是小康,所以几乎都是幔幔在照顾她们两人。
如今要毕业了,幔幔居然还愿意像扛两个大包袱似的,邀她们两人一同回台北去。看着眼眶泛红、情绪快失控的两位好友,罗幔幔耸了耸肩,走到她们身旁,握起拳头在她们头上各敲了一记。“少跟我恶心了,我最受不了你们这套!”她故作世侩、板起了脸孔。“到了台北,说好了,我只包住,其他的你们得自己想法子。”拍拍裙摆上的落叶,也拍了拍自己快泛红的双颊,罗幔幔转头,二话不说的便往回走。刀子嘴豆腐心就是她的最佳写照!
“幔幔。”斐斐和姿姿喊得很大声,依然是异口同声。
很快地,她们两人即跟上了罗幔幔的脚步,三人又嬉闹成一团。悠悠的骊歌,依然缭绕于空旷的校园中。
几日后,也许她们将面对新的生活,但,她们深厚的友谊会一直持续下去,就如同她们各自坚持的创作领域。
第一章
暖暖光线将约莫十坪大小的教室,照得如白日般光亮。
以补习班的规模,动辄数十人、甚至百人一同上课的景况相较,这所补习班的教学方式,算是极小班教学制。
讲台上站着一个年龄约莫二十出头的女老挪,她手中握着粉笔,来回地在黑板上写下一长串的数学公式。
虽然在这不大的空间中,所招收的学生人数自然亦不多,但是,由排列整齐的课桌椅上却是座无虚席来看,这里的每个学生,似乎都极喜欢台上那位正在卖力授课的老师。
纸笔摩擦不断地发出沙沙声响,此时的每位学生,都聚精会神地重复着抬头、低头的动作,视线于黑板与桌上的笔记本中来回转移。
但,只有一个学生例外,他坐于教室座位的最尾排、离门口最近的位置。
如果你问他,为何会选择这个位置,池会告诉你——
为了方便!因为当老师一声下课令下时,他可以落跑的比较快。
周廷岂眨眨眼,习惯性地以双手撑颚,双眼直视着讲台上的老师,他无聊地直打呵欠,然而当他的视线缓缓地由讲台上的身影移开时,他的脑中却意外飞窜出一幕幕幼年时的记忆,令他神游于回忆之中——
一个五岁的小男生眨着天真清澈的眼瞳,倚在半掩的书房门外,偷偷地瞄著书房内男女的交谈。
在长时间的沉寂之后,不意外地,房内传来男子几经压抑后的冷沉嗓音。
“你还是执意要离开?”
沉默了片刻,女子似乎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缓声开口道:“对!”
只有简短一个字,但可由她话中打颤的程度,听出她的心虚与怯懦。
“还是为了那可笑的理由?”
男子的声音窜起了微温怒火。
明知那可笑的理由,是妻子刻意设下的陷阱,以拿来作为执意离去的借口,但,他却不想戳破她的计谋。
“对。”
瑟瑟发抖.她不敢与他正眼对视,更加心虚地撇开头。
“那,你走吧!”
男子似乎是心已死,他由胸口的口袋中,抽出一张对折了几次的纸片,丢向那女子。
“这是你要的离婚协议书,从今以后我们一刀两断、永无瓜葛。”
男子大步跨出了书房。
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又有何用呢?
他不要一具无心的躯壳!
拉开房门的刹那,心已死的他,丢下了最后一句话。“记住,你永远不许再踏入我周家半步。”转过身来,他的目光飘向正蹲在地上的儿子。
弯下腰来,他抱起了他,转身沉默地走上楼……
“好了,今天就上到这儿,下课了!”突来的声音,拉回了周廷岂的思绪。
一如往常,他以最快的速度,三两下就收拾好桌面的东西,然后又以第一名之姿,拉开教室的门,俯身冲下楼。
“周廷岂——”
一声响彻云霄的嘶吼声由三楼的空教室里传来,声音上下分窜、撼动屋梁,只差没将整栋六层楼高的独立建筑给震垮。
第三百六十五次,这是半年来,凌斐斐第三百六十五次的嘶吼声,当然也成了状元补习班里人人汗颜之事。
随着声音传至一楼,位于第一阵线的柜台小姐,抬起了清秀的脸,频频拭汗。
一、二、三!低头看表,她默数了三秒。
果不其然,嘶吼声方落,一个年约十五岁的男孩,即以异常快速的步伐,由楼梯飞奔而下。
“咚、咚、咚……”
可怜的楼梯成了赛跑场,被踏得咚咚作响。
几乎是同时,时间被柜台小姐合算的分秒不差。
而紧跟在男孩身后的人,似乎腿力一点也不差,完全不落于他之后。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每天也上演着相同的戏码,在男孩奔出补习班大门前,同样只因稍差几秒,而饮恨的被逮个正着。
“周廷岂,你今天该交的两份考卷呢?”
不客气的拳头,狠狠地敲在男孩的头顶上,凌斐斐一脸快气炸了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