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他这杀人噬血的魔物,有了命定的主。那人在彼方,他的心就不在这里;那人被囚,他同样不得自由。
而爱情,比歃刀还锋利,犹记得客栈那夜,他们争执,她只一记不屑眼神,便教他心如刀割,比死还惨。
可是多矛盾,爱又千般温柔。任凭他铁石心肠,她只消一笑,他的心就软了。
她拿刀扎,他不怨。她误会他、轻蔑他,他不恨。她再多不是,他都不思报复,满心只想对她好。
尽管是——她不爱他……
想及此,雷魈黯然,又再干一碗烈酒,五脏六腑俱热。
凝烟,不怕,我救你。
凝烟,你还有我啊……
无言的温柔,只在心中说给自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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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瘪的花苞,得凝烟以血供养,才五日就膨胀饱满。
夺魂花原是鬼医师父留下的花种,花开时,白色巨花怀抱迷香,毒人于瞬间。
鬼医得邵赐方相助,计划大量繁殖,报效圣主。相信这个月,就能见夺魂花绽放,届时邵赐方替花采粉,大量繁殖,一切大功告成。
花苞养大了,不再需要凝烟授血。现下,邵赐方与鬼医开始另一计划,帮圣主夺还魂丹。
可怜的凝烟,连着几日割肤取血,花苞茁壮了,她却逐日憔悴。
黄昏,凝烟独自在被囚的园林,第几天了?她漫步到池塘边,池底摆荡绿藻。她怔看一会儿,从怀里掏出陶罐,旋掉塞子,往水里倒,一粒粒盐梅坠入自己的倒影里,在她脸容激起涟漪,身后忽传来一阵呼嚷——
“夫人,不可以过去!夫人……”
夫人?凝烟回身,瞧见一名黄裳女子挥开竹林闯入视线里。
女子回头向追来的婢女嚷:“为什么不能来?藏了怪物啊?我偏要瞧!”
“夫人,别再过去,夫人!”婢女跌倒了。
黄裳女子倏地怔住脚步,她看见了路前身着白裳的凝烟。
凝烟站树荫底,目光锐利,瞧得唐婉婉一阵心惊。
“你……你是谁?!”唐婉婉问。
“夫人?”凝烟从浓荫走出来,夕光映着她。“你是邵夫人?!你就是唐婉婉?”凝烟一步步走向她。
糟了!丫鬟拽住夫人就跑。“快走!快……”
凝烟把住唐婉婉的手腕,她吓得尖叫。“啊!”
丫鬟惶恐松手就跑,打算找人来。“来人?来人啊!”
唐婉婉试着挣脱。“姑娘,你可以放开我吗?有事慢慢说嘛……”
凝烟盯着唐婉婉,视线从她的脸往下,在看到她手腕上的镯子时,瞠目嚷:“衔梦镯?!”是她送给邵赐方的定情物?
凝烟手劲一紧,唐婉婉痛叫。“你……你放开我……好痛……”
她就是输给这人?凝烟怒瞪着唐婉婉。她长相普通,不,她不漂亮!但为什么?为什么邵赐方就为她背叛自己?
“姑娘?”婉婉注意到她异常苍白的脸色,是病了吗?“姑娘?你先放开我,有事慢慢说啊。”
凝烟咬牙道:“这镯子,是我的!”
“它是我夫君——”
“你夫君?!”凝烟尖叫。“他是我的……”凝烟气得头昏,松手弓身喘着。
唐婉婉见状,忙过来轻拍她的背,声音又轻又软。“你没事吧?姑娘?”还搀住她的身子。
凝烟顺过气,抓了手镯,使劲拉扯大叫着:“还我!”她蛮力拔镯,唐婉婉痛叫。
纠缠间,丫鬟找来护卫,他们扑上去拉开凝烟,凝烟揪住镯子不放,护卫斥喝,扯凝烟头发,打她手臂。
“住手、住手!”唐婉婉大叫。“不准伤她,住手!”
凝烟连日失血,身体很虚弱,现下又遭刺激,忽觉昏天暗地,身子一软,倒下了。侍卫架住凝烟,丫鬟检查夫人手腕。
“夫人!你受伤了啊!”镯子还在,可是因为凝烟硬扯,手腕红肿还流血了。
护卫押凝烟往屋宅拖去,唐婉婉不顾手腕疼痛,暍道:“慢!送去我那边客房。”
护卫们神情为难,唐婉婉口气严厉地斥道:“都聋了?!还不照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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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夫君与父亲上朝禀事,唐婉婉请来大夫替凝烟诊脉。大夫说她是气血虚,身子弱,唐婉婉即刻嚷下人熬补汤来,又把大夫开的药方给下人去煎药,扰攘间,凝烟转醒,她缄默着瞅着唐婉婉瞧。
送走大夫,唐婉婉又斥退下人,关门,回床沿坐下,急着想知道她的身分。
“姑娘,你受了什么委屈?叫什么名字?为何被关住了?”
凝烟不吭声。
房门推开,丫鬟捧汤药进来。“夫人,补汤来了。”
唐婉婉接来。“你下去。”她吹吹药汤,用汤匙舀一口,亲自喂她。凝烟撇开脸,不让她喂。
婉婉叹息,把碗搁在桌上,温柔道:“你不说话,我怎么帮你?”
“哼。”凝烟冷笑,荒谬!
“愿意告诉我你是谁吗?”
凝烟瞥她一眼。“去问邵赐方。”
“他关住你?还是我父亲?你的手腕为什么都是伤?”方才大夫诊病,唐婉婉见她左腕布满伤痕。
凝烟瞅着她,她恨这女人,可是却不得不承认,唐婉婉和她想象中抢走她情郎的女子不同。
她不美,长相普通。看起来也不聪明,圆滚滚的脸,眼色单纯无辜。说话口气很真挚,脸上流露的关心也不像骗人。
她……什么也不知道?邵赐方没跟她说?
“姑娘?”唐婉婉见她表情恍惚,再问了一次。“你的手?是谁伤的?”
凝烟冷笑还是那句。“去问邵赐方,他不是你夫君吗?怎么?他什么都不告诉你?”
唐婉婉脸红。“我夫君说我什么都不懂,他什么事都瞒我呢!他说,很多事让我知道只是白操心,不过——”唐婉婉摸住凝烟受伤的手腕。“他很听我的话,你受了委屈,跟我说,我帮你作主。”
听,听她说的!被她握住的地方瞬间似火烧烫。
“是吗?”凝烟恨红了双眼,抽开被握住的手。
唐婉婉的关怀,只是更突显自己的不堪。看她提起邵赐方,无意间流露的幸福表情,多刺眼啊!
凝烟恨道:“你真幸福。”当唐婉婉跟邵赐方浓情蜜意时,她呢?独自在大理,紧守褪色的誓约。
“姑娘……”唐婉婉从怀里掏出刚才解下的镯子,搁在她身上。“这镯子,对你有什么特别意义?”为什么一见镯子就抢?
凝烟猛地惊住,她摸住镯子,抓起来,看了看,泪又翻腾,颤抖地问:“他送你的 ?”
“嗯,是我夫君送的。他不知去哪买的,这镯子很特别,上头雕双尾龙,听说可以衔住梦,它是……”
“衔梦镯。”凝烟说着,镯子往地上一砸,铿然脆响,碎了。
唐婉婉骇得跳起。“你?你干什么?!”
凝烟直视她,高声道:“我是大理凝烟公主。”
大理公主?唐婉婉惊愕。
“我与邵赐方有婚约。”
唐婉婉听了骇退一步。
“你夫君不只骗我,还把我抓了,逼我献出还魂丹。”凝烟将受伤的手腕伸向她,展露恶心丑陋的伤口。“他用刀割我,他用我的血,养你父亲的夺魂花。”又指向地上碎裂的镯子。“他把我送他的定情物转赠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