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烟?”
府邸花苑里,一名白衫男子背光而立,他正在帮牡丹授粉。听见老丈人询问,他垂眸,手摸着花瓣,道:“她是大理王的小公主,从小爱吃花瓣,饮花露水。”
“贤婿,你是大理王府的人吧?”鬼医匍在地上问,邵赐方缄默了。鬼医冷笑。“难怪知道还魂丹的事。”跟凝烟夺还魂丹是邵赐方出的主意。鬼医听了才跟圣主献计,凝烟拒绝贡献宝丹,为了不和大理王交恶,圣主暗地请魔罗教出面夺丹,魔罗教恁地不上道,青罗刹拒绝相帮。
鬼医又说:“刚才我问外边的人,凝烟没回大理,倒是受到魔罗教保护,正四处寻你。你是谁?大理公主为什么要找你?甚至为了你不回皇府?”定有古怪。
“我只是个栽花人。”邵赐方凝视着花儿说道。
“莫非……你跟凝烟公主有什么约定?”鬼医盯着邵赐方背影。
“约定?”邵赐方冷笑。“凝烟公主喜欢我。”
“那你——”
“我一介平民,能被公主爱上,实在是极大的荣耀,但后来就麻烦了……”邵赐方拿起剪子,剪断红花。不带感情道:“凝烟爱吃花,我跟任职花师的父亲,每日处心积虑的,替小公王栽培可食花卉,原本生活安逸快乐,哪知公主竟爱上我,我不想得罪公主,迫于无奈只好敷衍……”为了取得丈人信赖,邵赐方隐瞒了与公主两情相悦的往事。
鬼医不信。“听说凝烟容貌出众,身怀异香,你不心动?”
“年少轻狂,当然心动,老实说,看个金枝玉叶的公主为自己神魂颠倒,确实心动,后来……就腻了。日子久了,大理王也听到些谣言,召见我跟父亲,说我痴心妄想,配不上公主。给了我们父子厚酬,要我们离开大理。为了顾及公主颜面,我编个谎言骗她说要来中原寻新的花种。”
“这么说——凝烟是自作多情?”
邵赐方又剪了一株花,花瓣散地,像谁咳了红血。他冷道:“我只跟您的女儿有盟誓,我答应要爱婉儿一辈子,只爱婉儿。”这是真心话。直到遇上唐婉婉,他才懂什么是爱情。凝烟只是他年少轻狂的一个梦,婉儿才是他相依相守的人儿。
鬼医爬到他脚边,仰头看他。“你知道的,我毒门绝学不外传……”
“是。”
“你也知道圣主禁用他国人士。”
“是。”
“如果你胆敢对不起婉儿,我会让你跟我一样,在地上爬一世,爬完余生,叫你求生下得求死不能。”
邵赐方叹息。“我说了,都是凝烟自作多情,我对婉儿是真心真意。”
“既然对凝烟没感情,她又对你念念不忘。何不利用这点,讨好圣主?”
“您意思是?”
“现下凝烟受魔罗教保护,雷魈武功高强,骠将军已死在他刀下,要从雷魈手中擒走凝烟,绝无可能。但是,如果是凝烟自己往我们这跑,那就不同了。只要替圣主逮着凝烟,夺了还魂丹,这日后我们在朝里的地位将大大提升。”
邵赐方望着亲手栽的满院红牡丹,烈日下,牡丹花苑,像片红海,风吹,红海翻腾,他眼睛也红了,心跳激越,血液沸腾。是啊,他的荣华富贵啊……
鬼医又说:“你不想当官吗?你安于一世当我的助手?别傻了,去谋个一官半职,只要能救活圣主的小女儿,还怕不飞黄腾达吗?”鬼医怂恿。
邵赐方捻住颤动的花瓣,记忆中,艳阳下,他和凝烟在花海底追逐。她银铃似的笑声,捧着花吃的模样。他要离开时,她抓着他的衣角哭泣,他不忍,便说今生非她不娶,她听后泪盈于睫,也说非他不嫁。
她当真了?随口的誓言,她认真记住了?她可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他一介平民,真能教她念念不忘?她会那么傻?
第三章
凝烟不高兴了,雷魈带着她,行过悬崖峭壁,也乘舟越湖,或在山林浓荫处漫游。
雷魈告诉她,邵赐方隐居祺霖山。一个月过去,凝烟从开始的欢喜,变得忧郁和怀疑。雷魈知道,她的耐性蚀光了。
她越来越少开口,食量越来越少。而他呢?他越来越舍不得放开她,尤其在他们愈来愈熟悉后。他对凝烟的妄想也越来越深,每日都在矛盾里度过,深夜为着心里藏的秘密辗转失眠。
但是,每每望着凝烟,真相却又说不出口。
凝烟,邵赐方已经忘了与你的盟誓,他早已另娶他人。
雷魈说不出口,她知道了,会哭么?
这日,晓风清,幽沼绿,云澹风高叶乱飞。凝烟注视着红艳满泽的莲花,神情忧郁。
“还有多远?”她问雷魈。风袭来,拂动发梢,拂乱雷魈的心。
“前头有饭馆,过这片林子就可以休息了。”还是没正面回答。
“已经一个多月,祺霖山这么远?”
水风凉,质疑的口气令他心冷。“走吧。”撂话就走,豹儿咬住他衣袂。回头,看她没跟上来,她还瞪着沼泽发呆。
“怎么?”
凝烟缓缓回过脸来,盯住他。“你是不是骗我?”目光冷厉。
雷魈面色一沉,道:“不信?那你走。”转身离开,他身后凝烟眯起眼,冷看着那一人一兽消失于小径。
是她多心吗?
她没跟过去,雷魈也没等她。风凛凛,吹动衣袂,这段时日与他建立的友谊终不敌心上的忧疑,开始动摇。
雷魈会不会骗她?凝烟迟疑着。
小径,日光摇曳,树影婆娑在地,蒲公英如絮,团飞着,像晴天霜雪。
雷魈若是骗她,肯定是为了什么好处,但看他走得潇洒……唉,真是她多心了。凝烟迈步追上去。
深夜,他们寄宿一家客栈。
凝烟没胃口,冷眼瞅着一桌饭菜,对面,雷魈自顾进食,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也不理她。
凝烟苦笑,他生气了?!开口道歉。“对不住,我不该怀疑你。”
雷魈听了,还是不发一语,扒饭,饮酒。为了掩饰心虚,他不看她眼睛。
凝烟瞟他一眼,笑了。“这么好吃?”
雷魈怔住,抬头看她。她笑容惨淡,气色很差。
凝烟微笑着问他:“欸,有没有吃过白族的酸辣鱼?”
见雷魈摇头,她又说:“洱海弓鱼?”
雷魈又是摇头,她叹息。“中原人又是猪又是羊,我们大理最好吃鱼……”说完,落寞地干了杯酒。
雷魈眼色骤暗,他懂了。原来,凝烟愈来愈忧郁,不只因为想念邵赐方,她还想家。是啊,沦落江湖的大理公主,跋山涉水的,自然是睡不好吃不惯。她金枝玉叶,而他是流浪惯了的江湖客。
雷魈灌了碗酒,抹嘴,撇下凝烟,转身上楼,回客房休息了。
凝烟以为他生气,兀自落寞着,她取来盛牛肉的盘子,往桌底搁。豹儿起身就吃,凝烟摸摸它的头。
“豹儿豹儿,你主子生气啦?”她苦笑。“我都道歉了啊。”他也太小气了。
稍后,凝烟回房,弹指灭了烛火,睡了。胃空荡,心头冷。唉,苦闷。
xunlove xunlove xunlove xunlove xunlove xunlove xunlove xunlove
夜深露重,雾气低迷,客栈屋檐,迎风吊着的红灯笼,灭了。
客栈大门推开,雷魈走出去。他施展轻功,一炷香时间,惊醒城内好几户人家,一户户揪了人就问事,根据问来的消息,最后闯进首富吴氏宅邸,掳了吴家大厨赵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