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她所有主子的下场吗?
“你真是那把剑?”
“请称呼我为‘百里剑’,别那把剑、这把剑的唤人,真失礼。”小童子先是一阵嘀咕,才再道:“严格说来,我是百里剑的剑魂。”她整整衣衫,笑容甜美地朝南烈行个揖,“敢问主子如何称呼?”
南烈没有反应,只是直勾勾盯着她。
“主子,你现在心底在想着‘这是不是场梦境’,是不?”小童子善解人意,“来来来,我助你认清事实真相,我本想拧拧你的脸,只要你感觉到痛楚,就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梦,可惜我身为剑魂,没有实体能触碰到你,不过我有折衷办法。若有得罪,请勿见怪。”
她认真地朝他一拜,再抬头,藕臂亦高高举起,皓腕一转,百里剑应声而起,并且——
直直朝南烈的鼻尖飞射而去!
剑锋划出冷冷杀气,南烈在紧急时分侧肩闪过致命偷袭,然而疾速剑锋仍在他颊边留下一道深深血痕。
“主子,疼不疼?”她脸上的神色可以直接解释为“要不要再补一剑”的奸佞小人脸,俏丽的童颜又成功地中和了此刻的奸笑,让人无法对那样无邪的笑脸发怒。
很疼,皮开肉绽的破相剑痕溢出腥血,淌泄不止。
“这下于,你该相信这不是场梦境了吧?”小童子骄傲地跳上跳下。
南烈站起身,抹去颊畔黏稠湿意,巨大的阴影霎时笼罩在她身上,她的身高甚至不及他的腰间。
“你说,你是百里剑的剑魂?”南烈捡起百里剑。
“是呀。”
“对你而言,这把剑就是你?”
“都说了别这把剑、那把剑的唤人嘛,没礼貌。”
南烈才没空去听她嘀嘀咕咕的教训,迳自举起剑,俯首睨视着她。
她有些不满此时他尊她卑的角度,双足一蹬,硬是飞腾在空中与他平视,广袖荡呀荡的,将她映衬得好似花瓣蕊心里探头的可爱花仙。
“也就是说,剑在你在,剑亡你亡?”
她兴起一股防备,“你问这做什么?”
“我想舞套剑法,一套我自创的剑法,剑法名称就取做‘天花乱坠’吧。”执剑调息,他的眼中闪过恶意,“先来二十个转圈好了。”
“什么意思——”最后一个字在逸出口的瞬间破音,她的身子随着南烈舞剑的动作旋转。
“紧接着是连续半空抛剑。”
“哇——”
圆润娇躯被抛甩在半空。
“劈、刺、撩、挑、崩、点、云、截、绞,剪、抹、带!”种种剑式皆耍上一回,“再来一式旋风剑法!”
所谓“旋风剑法”,只不过是努力转动臂膀,让掌间的剑一圈圈挥舞,存心转死她。
“停下来——”破破碎碎的尖嚷随着南烈的动作而绕转不已。
她、她、她……她的头好晕……
“久未习练,剑法生疏,再从头来一回。”他不轻易放过她。
因为他南烈,是个有仇必报之人,她胆敢在他脸上开道伤,就得有本事承受他的报复。
若有人因他皮相上所传达的虚假和善而受骗上当,那人必在与他深交之后懊悔自己的识人不清。
谁说一定要外表冷峻的人才是真正凛冽?
谁说一定要拥有挺扬的剑眉才表示他本性无情?
谁说一定要笑起来阴狠才代表着他的骛猛?
他南烈,完全颠覆世人的认定——一个笑起来很亲切的人,也可以是只会吠的猛兽。
终于,南烈稍微感觉到臂膀传来的酸痛,这才停手,将百里剑插回地上,而剑身仍不住地旋转,活似柄喝了数坛老酒的醉剑。
那抹暗红小身影惨凄凄地窝在墙角干呕。
头晕目眩,脑中所有的思绪全被转绕成糊,唯一还在回荡的,是对他好印象的全然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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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新主子,姓南名烈。
是个不甚出色的男人。
他的存在感很薄弱,因为他没有翩翩出众的外貌,在众人面前也不爱强出头,甚至于与人相交时也不爱多说话,只是一迳地笑着,好像众星拱月里那颗最渺茫的晨星。
若依她的眼光来看,南烈的存在就好比欢送英雄上战场时,一个躲在最角度鼓掌欢呼的小兵,永远也成不了最醒目的视线焦点,再不就是厮杀战场上头一个被马匹践踏身亡的跑龙套配角……
他的职业,是一个替武林盟主穆元胧看管府门的门丁。当然,她没有任何歧视意味,也知道他凭一己之力赚取微薄薪俸,既不偷也不抢,是值得敬佩的,可是从以前至今,她的每一任主子不是王公富豪便是名气响亮的侠士豪杰,更遑论她第一任的主于还是九五之尊,而今沦落至此,不胜欷吁。
她不由得为自己轻声感慨,她确定自己是把举世无双的好剑,然而跟对主子与否也是一大要事,主子名声若响,她的存在就是锦上添花,主子倘使没没无名——如同南烈一般,她这柄好剑也被视为破铜烂铁。
如同富人身上佩戴着膺品珠宝亦会被当成无价之物,而穷人身上即使挂着千斤金块,也会被当做一块涂了金彩的破砖。
世人的眼光,总被外在表相所蒙蔽。
“阿烈,我好无聊。”
她飘到值班的南烈身畔,虽然身躯娇小玲珑,但凭藉着舞空之术,让她得以轻松与南烈鼻眼相对。
百里剑现下正系束在南烈腰间,而她这抹剑魂自是不能离剑百尺,只能可怜兮兮地陪着他在大太阳底下执剑守门。
南烈站得又直又挺,一动也不动,仿佛将她视为无形氤氲。
“阿烈,我好无聊噢。”她飘向右边,大剌剌地坐在南烈肩头,她是剑魂,没有实质重量。
短短五指在南烈眼前晃晃荡荡,企图勾回他全盘注意。
“你给我滚下来!”他低声咆哮,避免让一同守门的同伴发觉他脸色铁青,因为只有他——这个倒楣到被好友临死前给摆了一道,莫名其妙成为百里妖剑之主的南烈——瞧得见那抹剑魂像只嘈杂的苍蝇在他四周飞来飞去。苍蝇好歹只会发出嗡嗡的单音,她更胜一筹,还会叫着“我好无聊”。
他与她的对话,恐怕看在旁人眼底只不过是自言自语。
“为什么?我又不重。阿烈,我好无聊好无聊噢。”她得寸进尺地跨骑在他双肩上,像个被爹亲给扛在肩头上玩耍的小娃娃,宽袖在他眼前拂动,小脑袋搁在他的天灵盖上。“你什么时候可以不用站在这大门口,我们回家去了啦。”颚缘在他发间磨蹭,却无法实质接触彼此。
“这是我的工作。”南烈声音含糊,因为守门同伴已经投来狐疑的目光。
“可是我觉得无聊呀。”
“你无聊是你家的事,滚下来!”
小脑袋越过他的头顶,倒挂在他面前,粉甜的笑靥即使倒转仍无损她的清灵可爱。“阿烈,你是我的主子,我的事就是你的事,我无聊你也要觉得很无聊才对。”
“听你在放屁!”
“阿烈……你在跟谁说话?”守门同伴在观察南烈许久之后,终于发出疑问。
南烈作势掏掏耳,“没什么,有只苍蝇在我身边绕来绕去,烦死了。”
那只“苍蝇”眨眨眼,不知别人正指着和尚骂秃驴。
“苍蝇呀?大掌一拍不就死了吗?”守门同伴笑道。
“好主意。”南烈双掌使劲,掴上面前那张嫩蕊似的容颜,但果然如他所料,他的掌穿透了白玉肌肤,直接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