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明月打断她的话。“我累了………”
“噢。”宝儿忙替小姐盖被子。“那您歇着吧,就等晚间揭去脸上的药布了!宝儿 欢欢喜喜地道,浑然不知明月的忧心。
宝儿安置好了她家小姐,这才放心地推门出去。
躺在床上,明月心头却思潮起伏………她没料到娘的病会被西门炎所救,她欠了他 ,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如此做?
唐煜善自己治病,也是他要求的吗?如果她的脸压根好不了,一辈子是这样,那又 如何呢……想到这儿,明月心口一痛,叹了一口气,她不再去想──之前他早已表明, 同自己不再有实质夫妻上的关系,那么就算她的睑好了又如何?汴梁城里美貌的女子太 多,就算治得了这“残缺”,她又算得什么?
合上眼,她努力要自个儿的心平静,至少……别再去想他,想那已经同她断绝了关 系的“夫君”。
★★★
晚间,当唐煜要揭下明月脸上的药布那一刻,除了生病的濯王妃不克前来,所有的 人全都屏息以待──当然包括西门炎。
“嫂夫人,请先把眼睛闭上,我好揭去药布。”唐煜道。
“嗯。”明月听话地合上眼。
唐煜随即动手替她揭去药布。
“啊!”
见到明月揭去药布的睑,宝儿第一个惊叫出声。
明月茫然地睁开眼,她的视线掠过在场众人,更到看见西门炎变色的睑──她的心 蓦地揪成了一团………“怎么,没好是吗?”明月强颜欢笑。“没关系,反正我已经习 惯了………”
“这是怎么回事!”西门炎打断她的话,上前一步揪住唐煜的衣领。
“别激动,炎。”唐煜撂开西门炎,退了一步,不干他事地笑道:“我说过了,替 嫂夫人治‘病’可以,却不保证一定能好──”
“那也不该是现下这样依旧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西门炎怒道。
唐煜挑起眉,他咧开嘴,有意无意地瞥了眼明月,俊逸的凤眼掠过一抹诡光。
“炎,小心你的措词。”
西门炎僵住,始终没再转头去看明月的脸。
西门炎冲口而出的话,已经让明月寒了心……“怎么了?宝儿,我的脸到底怎么了 ?”明月问着,同时伸手摸自己的脸──她手指上接触到的,是一片满布的疙瘩!
“小姐!”宝儿看到明月一瞬间杲滞的眼,她心痛地奔上前抱住明月。“别难过、 别难过,是这样又怎么着?咱们没一个人在乎,真的!”宝儿难过地低喊。
宝儿安慰人的话,明月仿佛听而不闻。
没有人在乎,真的吗?如果没有人在乎,宝儿何必安慰她?
她发直的眼慢慢转回西门炎睑上……看到他紧皱的眉头、别开的视线,她的心在这 一瞬间完全碎成一片片了!
“小姐……小姐?”
明月怔怔地直视西门炎别开的眼,宝儿的叫唤声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下一刻她 眼前一黑,眼底残留西门炎无情的影象,就此晕了过去……★★★
夜半,明月再度醒来时,宝儿已经累地趴在她床边休息。
明月静静地坐在床上好一阵子,然后她无声无息地下了床,慢慢地走到铜镜前镜子 里反射出来的,果然是一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丑脸!
望着铜镜里反射出的“自己”,明日却笑了……她抬手抚摸自己布满疙瘩的怪睑, 起先是轻轻地磨搓,然后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用力……可再怎么用力也搓不掉,这恐怖 的、人见人厌的丑脸!
明月忽然蹲下身体,头埋在两膝间,无声地掩睑啜泣……许久许久,当泪水渐渐流 干,她慢慢站起来,推开房门走出去。
月影下,明月纤细的身子如一抹幽魂,在阴暗的梅园里飘荡………她记得,就在自 个儿梅字房附近有一座并,每回她往窗外望去,隐隐约约能见到、那口已经无水的枯井 上遮盖的棚架子。
终于,明月找到了那口井,她俏无声息地走到井边,呆呆地站了好一阵子………这 一辈子,她最牵挂、最对不起的就是娘亲了……合上眼,泪水自脸庞滑落……明月的身 子突然一倾,下一刻她整个人便栽进了井里──
第九章
“你疯了!”
就在明月纵身投往井里时,腰部骤然教人一捞、跟着一带──明月本已投入井内的 半个身子,就被她腰上那股力道带出井外。
“放开我!让我死、让我死……”
明月疯狂地挣扎,她知道捉住她、不让她死的人是西门炎,可她不要他来救她,她 想死,想就这样一死了之!
“你想死,我就偏偏不让你死!”西门炎咬牙道,抄起她的身子负在肩上。
“你带我上哪儿去?!放我下来!”明月踢着脚,疯狂地挣扎,眼泪成串扑簌簌地 落下。
“闭嘴!”西门炎火大地斥喝她,无动于衷地迈步往前,远离井口。他知道她在乎 今晚揭开药布的结果,却没料到她竟然会笨到想投井!
要不是他一晚心神不宁,辗转难眠,这才下床周来看她,只要差那么一步,这小傻 瓜就要葬身在那口枯井里了──明日他一定要教人去填平了那口井,该死的!
夜已深,西门炎越走越怏,脚下健步如飞。
明月不会武功、身子又弱,她只觉得两眼晕眩,不一会儿,西门炎已经扛着,到了 明月初至西门府时住的小阁,反手关门落锁。
“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你让我出去……”明月娇弱地喘息,她心好痛、脸好疼, 之前又哭了许久,早已经没了力气。
“别想!”他恶狠狠地凶她。
想到她竟然胆敢让他心脏险些暂止,他就火大!
“你、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明月脸上挂了泪,楚楚可怜地问他。
这间小阁是明月住惯的,一下了地,她立刻就缩在小阁的角落,蜷缩起身子,如一 头受惊吓的小鹿,防备地睁大了眼,眸子一瞬也不瞬地盯住他。
小合里虽然有桌、有椅、有床、有被,可却没有烛火!两人仅能就着窗外射进来的 月光对望。
他瞪着她那副戒慎恐惧的模样,半晌,他脸上的峻容褪去,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抹 深镌在嘴角边的笑痕。
“过来!”他沉声命道,语调里倒是没啥笑意。
黑暗中,就着幽微的月光,明月压根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听到叫自己过去,明 月第一个反应便是摇头──她不过去,他不爱看她的脸,她说什么也不过去!
西门炎沉下脸道:“我叫你过来!”
论西门炎的武学造诣,当今世上不是排名前三、也有前五,在黑暗中视物,他的本 领是比她高强多了!
见明月胡乱摇头,说什么也不肯过来,他眉眼一沉,索性自己过去──“啊,你走 开,你要干什么──”
等明月发现他已经走过来,西门炎同她的距离已经相差不到三步远。
“老天爷,你这个小脑袋瓜里到底装了什么?竟然能倔强到这种地步!”他严峻的 声线消失,代之以忍不住的低嘎笑语。
见她把自己缩得像一团小人球,瘦骨磷昀的身子紧紧贴着墙角,西门炎终于忍不住 发笑。
城里没有一个女人见了他不流口水、一副想将他活生生吞下的德行──他实在是他 生平所仅见,唯一畏他如豺狼虎豹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