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靖微愣。怀中这个女人真是那个一向冷静的那婕吗?他见过她横渡灾区赶回来上节目;他见过她被黑道攻击,差点丧命;他见过她捍卫自己的地位;像头母狮……他就是——
没见她哭过。
他僵硬地伸手,轻抚她抖颤不已的背脊。
“没事。”他的声音不由得软了下来。那个他所陌生的,哭得梨花带泪的,柔弱无助的,可怜兮兮的那婕,触动了他心中的某处。“有我在,没事。”
他环抱住她,坚固沉稳的怀抱无声地提供她力量。
过了许久,她的颤抖慢慢平缓下来,她还是没放开他,只是不再抓得那样紧。
那婕开始哺语,牙关还是微微打颤——
“我怕……怕一个人被关在密闭的空间里……好可怕……小时候我妈常把我关在厕所里……然后她……然后她……”她打了个冷颤,再也说不下去。
“她怎样?”关靖问。他知道把她从恐惧中释放出来最好的方式,是引导她说出来。
那婕歇斯底里地笑了。“她没怎样,她只是忘了我还在那里——”
关靖收紧了双臂,震慑与愤怒瞬间填满胸臆。
怎么有人这样对她,!
他想狠狠教训那个伤害她的粗心妈妈,更想安慰那个被关在密室无助哭泣的小女孩,然而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紧紧拥住这个外表倔强,但内心仍深受过去阴影影响的小女人。
“别怕,我在你身边,我会保护你……”他一遍一遍重复着,直到她的抽泣声渐渐停歇。她不再颤抖,他也停下喃语。
渐渐地,两人只是拥抱着彼此。没有人移动,因为——很舒服、很舒服呵……
也或许两个人都有些被吓着了,震撼于这分甜美的滋味……
怎么会是这样呢?关靖想,我不是恨不得掐死这个女人吗?
怎么心跳得那么快呢?那婕想,我不是讨厌这个男人吗?
电梯突然间大放光明,随着电源重新启动的声音,按键的灯一一亮起,电梯像活过来似的开始平稳运作。
魔咒陡地消失,那婕醒过来,她跳着挣脱关靖的拥抱。
天!她抹去颊上的泪水。她刚刚居然在他面前表现得像白痴,想起来就令她羞愧欲狂。“我——”
“看来没事了。”微笑地对她伸出手,他还想拥抱她,
失去她的体温,他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他眸中温暖的笑意看在那婕眼中,却当成是他对她的嘲笑,她退了一步。
“谢谢你。”她冰封起自己的脸、情绪,昂起头挺胸,
试图找回碎成片片的尊严。“很对不起,我为我的失控道歉。”
他皱眉蹬她。
道歉?!她在搞什么鬼?!刚刚那个柔弱可怜,紧紧依偎着他的小女人哪里去了?!
关靖的第一个念头是愤怒,觉得被骗了。
可是当他瞪视她,他注意到她不自觉地拨开黏在颊边的几缕乱发;他看见她的手微微颤抖,他看见她虽无畏地直视他,身体却是僵硬而紧绷的。
关靖蓦然明白,她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坚强,长久以来她给人冷静冶艳的形象;不过是伪装。
她真的脆弱到,时时刻刻都要伪装自己吗?
关靖紧握双拳在身侧,惟有如此,才能压抑心底深处涌现的强烈疼惜。
“你真的不是个可爱的女人。”
她不可爱。以前他所知道的她大胆豪放,能挑起他最狂野的欲望,后来他见到她在事业上的自信和气势凌人,现在他更一点点地看穿她的坚强与脆弱,她的真诚与伪装。
她不可爱。她不像一般女人那样懂得撒娇、示弱,引人疼惜。她只会硬,只有固执,强悍和该死的倔强。
她“真的”很不可爱。可是——
为什么他越是了解她,就越该死的动心?!
他恨恨地瞪着她,因为很显然的——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那婕呆愣了一下。什……什么?!他说她不可爱怒火倏地淹没了她。
“我——我本来就不可爱!”那婕涨红了脸朝他大吼,忿忿转身,电梯门在此时打开。
“你们还好吧?!”门外一群焦急的饭店工作人员将她包围。“需不需要送您去医院?!”
“不用了,我很好。”
关靖看见她对众人绽开最稳定自若的微笑,挺直背脊,她像个女王越过人群走出去。
只有他注意到,她紧捏在身侧的小拳头,和因怒气而微微打颤的双腿……
他始终无法移开目光……
关靖的车驶进家门,他才步出车外,一个白色身影立即飞奔至他怀中。
“噢,天!你没事吧?!我好担心你,我听说你被困在电梯……”
他有种顿然醒觉之感。
柔柔?!他心一震,随后领悟。不,怀中的女子是程羽珊。
他老是把她们两个人搞混。但不论此时他面对的,是他的妻子或羽珊,他都不自主地有种愧疚之感,因为在一分钟之前,他脑子里满满装的都是另一个女人的身影。
“我没事。”他僵硬地扯动嘴角。
“那我就放心了。”羽珊深情款款地凝望着他。“为了你,我今天晚上的录影都请了假,没看见你平安无事,我什么事也没法做——”
如果是她,应该没有什么事、什么人能让她不去上节目吧?!
关靖脑中浮现那天她一身泥泞,从灾区赶赴摄影棚的模样,他弯起唇角。
“靖……你说,好不好?”
“什么?”程羽珊的问句拉回他的思绪。“你刚说什么?”
“我说,你明天再来棚里接我,然后我们再一起吃晚餐,好不好?”
“不!”关靖以前所未有的强烈语气断然拒绝。
程羽珊刷白了脸。
在她错愕的表情中,他看见自己的失态。关靖以一声轻咳带过尴尬的情境。“我很忙,不如你下了节目上来找我。”
“噢。”程羽珊松了口气,灿烂地笑道:“好啊!”
关靖绷着脸,丝毫没有感染她的好心情。
他不允许自己再见到那婕了,他在心里告诉自己。
在他无法控制每次见她,就更加深一层对她的动心之前,他不能再见到她。
对那女人毫无道理、身不由己的迷恋——令他厌恶自己。
自从他说她不可爱那天之后,她有很久都没见过他了。
虽然他不再来摄影棚探程羽珊的班,但关于他和她的传闻,却从没间断过。
她在同事面前炫桌他送给她的礼物,八卦杂志登了两人亲昵的照片,凡此种种,就算那婕不想听、不想看、不想知道,却还是一一传人她耳中。
惟一令她意外的是——他仍每周日出现在流浪动物之家,不过这并不能算是他们的“见面”,因为他始终不知道,她就是那婕。
也许就因话如此,她反而在与他相处时更自在,更可以无拘无束的表现自己。
他们像老朋友,与对方分享生活上、工作上、感情上的种种。但彼此有个不成文的规范,不探究对方真实的身份。
“Hi”他像每次来一样,走进来,接手她的工作。
“Hi。”她眯起眼,仰视背着阳光而来的他。
他精神奕奕,黑眸温暖而有神。那婕突然想起以前的他,是冰冷平板没有一丝生气的,最近的他变了——
是程羽珊的关系吧?!她想。
“你恋爱了啊?”她套用一句广告词。
他微愕。
“看得出来吗?”他笑问。
“看得出来啊!一副发情的公猫样!”她恶狠狠地说。
对她的恶言相向他并没有介意,他只是专注在手边的工作。良久,他才突然开口:“也许我会再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