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起眼,警戒的神情尚未撤去,他控诉的严厉表情深深伤害了紫欣,但她直视的视线毫不动摇。
“我以为你爱我,现在我知道我错了。婉妮是对的,发生在我们之间的不过是一段韵事,是我太认真了。”
他被激怒了,也许是她自嘲的语气,也许是她眼底的伤害,总之他从没那么气愤过。
他眼中射放出凶光,一把攫住紫欣的双肩,摇晃她。“该死!你有什么权利把我说成个不负责任的花花公子!?当年我曾经喜欢过你,甚至疯狂到考虑把你留在身边,是你毁了一切!你的贪婪、急切让我看清楚你不过是另一个以爱情为幌子,实际上脑子想的全是怎么吊金龟婿的虚伪女人!”
“我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再也受不了他的指控。
“哦,是吗?”他的嘴角扬起一抹蔑笑。“那告诉我,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真正的原因。”
“妈告诉我你有了要好的女朋友,她的家世好、条件好,有了她的帮助,你的事业就可以更上层楼,所以我想——”
“所以你想来这里破坏我跟Rose,以巩固你的地位,是吗?”他轻鄙地打断她。
“不是!”紫欣反驳,怒气也升起来了。“相反的,我是来成全你的,如果你迟迟不娶Rose是因为我们的婚姻,那我可以跟你离婚,我连离婚协议书都签好了——”
紫欣推开他,爬下床,拿起摆在床头柜她的随身包包,打开拉链,从里面拿出小心收藏的离婚协议书,将那文件摊开在他面前。
他瞪视那张纸,上面有她娟秀的字迹、她的签名。他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应该如释重负、应该高兴,可是,他此刻却像腹部被猛击了一拳。
一种无来由的愤怒让他的语气变得更加尖酸。
“好,很好,你果然厉害,哈!”
他抢过那纸离婚协议书,在她面前将它撕成二半。
“离婚!?呵,你真聪明,离婚,那依法你就可以分得我一半的财产,你还真是深谋远虑啊!”
紫欣目瞪口呆地注视他张牙舞爪的模样。
“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她委屈地大喊。“我——我只是——你——”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他再度打断地,他的手猛握住她的,将她拉近,他神色冷硬地俯视她。“我根本不需要这张可笑的纸,因为我们的婚姻根本从未生效过,我只需要向法官证明我们从没有过夫妻之实。”
紫欣愕然的迎视他,久久无法理解他刚说的话,只知道她的世界好像裂开一个大洞,所有她曾深信不移、依靠的,全都崩解了。
“原来……是这样……”她蓦然失笑。“原来,我们根本不是夫妻——我一直以为……”她挣脱他的手,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纸片。
她低着头,长长的发覆住她脸上的表情,只有她自嘲的声音传入他耳中。
“真是太不自量力了,我还想给你自由,原来你根本不需要嘛!我……真的想太多了。”
拓宇握紧拳,额冒青筋,不发一语。
她终于站起来,把碎裂的纸揉成一团,丢入纸篓内,她转身,抬头正视他。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没有眼泪,相反的,竟是一抹飘忽的笑。
“我来这趟根本是多余的,对不起,如果造成你的困扰……”
她对他颔首,越过他,正要走出去。
突如其来的慌乱让他出手捉住她。“等一下!”他厉声道。
这根本是个愚蠢的念头,他该放手让她走,再也不要和这个女人有任何牵连,可是一想到也许从此他们之间的最后一丝联系也切断了,一股窒闷涌上胸口。
紫欣对他的怒容却有了相反的解读——
“你放心,我不会再来纠缠你,明天一早我会搭最早班机飞回台湾。”
她没对他说再见,只是轻轻挣脱他的箝制,从他身边走过,打开门,走出去,关上门。
没说再见,是因为没有相见的可能。
季拓宇僵直地立在空得骇人的室内,空气中隐隐浮动着她淡淡的香味。
但她却再也不在他身边——
第五章
九月二十日 一九九五 天气晴(你离开的第365天)
开学已经两个礼拜,忙了好一阵子,先是搬到宿舍花了好一阵时间,再来是适应新让境、买书、找对教室。
很忙,但是很充实、很快乐。
我唯一的忧虑是怕你回来,而我在台北,你找不到我了。
所以我拜托阿民哥,如果你回来,一定要马上通知我(我不敢跟爸拜托,你知道,他还生你的气)。
我拍了很多照片,亲爱的,我想你一定很想知道未来四年我将生活的地方吧!
后面附的第一张,是学校大门;第二张,是共同科教室;第三张,是宿舍。对,我就正在宿舍里的这张桌子上写日记给你呢!
告诉你一件很好笑的事喔!同学仍都不相信我结婚了呢!迎新舞会上很多男孩子邀我跳舞,我都拒绝了。
我给他们看我们结婚的戒指,还有结婚照,他们才终于相信。
亲爱的,除了你,我怎么可能跟别的男生跳舞呢?
我爱的只有你啊!
宿舍要熄灯了,晚安,亲爱的。
祝你有个好梦,偶尔也梦见我,好吗?
············
“紫欣,你真的要走了吗?不多留几天?”
紫欣的房间内,季氏夫妇坐在沙发上,而化妆台上躺着一个小小的旅行袋,紫欣正往袋里放进最后一件衣物。
“不了。”她转头对季氏夫妇微笑。“我该回去了。”
“其实我们很舍不得你,真不知道拓宇是怎么想的,把你这么好的妻子摆在台湾,一走就这么多年……”
“年轻人的事,你就别插嘴了。”季父摇头。“其实拓宇也有他的压力,有了Wilson家的帮助,我们家的事业就如虎添翼,得到金悦经营权也就不是难事了。”
“事业、事业,你们父子俩眼里就只有事业,难道除了钱、权势,儿子的幸福就不重要了吗?”季母大声反驳。
“话不能这么说,毕竟这是拓宇自己的选择,那孩子从小就聪明,相信他知道什么对自己最重要。”季父抱持中立的心态。
“聪明?”季母语重心长地道。“那孩子就是太聪明了,又没受过什么挫折,自尊心强得要命,对什么事都要求自己做到最好,他眼里只看到有形的事业、财富、权势,一心追逐第一的过程中,他根本没停下来想想,什么才是最值得珍惜的。”
“瞧你说的。”季父失笑。“你什么时候变成哲学家和心理学家来着?”
“拓宇是我儿子,我不用学什么哲学、心理学才能够了解他,你们男人太盲目,看不清楚自己要什么!”
季父仍是摇头。‘算了啦,感情的事,还是由他们自己决定就好了,你别多嘴。”
“可是身为父母,你不觉得我们有义务提醒他……”
“提醒他什么?要是他对紫欣是认真的,又怎会七年来对紫欣完全不闻不问。”
“老头子!”季母瞪了丈夫一眼,这话未免太直接也太伤人。
紫欣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爸、妈,你们别为我吵了,我很清楚拓宇的想法,昨天我们已经把话都谈开了,其实我这趟来的目的也是希望为过去的事做个终结。”
她的视线落在桌上的日记簿,抚过陈旧的外皮,唇畔扬起淡淡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