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放出来,四下岑寂。
好半天,有人开口,竟是风清舞,她捂着胸口。“小妹,那些人,好可怕的。”方才的恶斗,她在一旁看得心惊。
柴守尘的话,对她是极有说服力的。
“啊!大小姐。”二楞子一家眉头都锁了,他们是很想拚死护住客栈的,可是风清舞这么说,他们突然失了话,无从发言。只能低垂着头,虽然他们很想留住客栈,可总不能不管两个小姐的安危。
“你们说话啊!”风乔一个个地把他们的头抬起来。“平常你们话不是很多吗?怎么这当口倒是不说话了。”
看风乔柳眉不开,风清舞知她心头不快。“妹妹,咱们生活有困难,可以一起想法子,或者不用靠客栈维生的。不过,你若不想收,姐姐也会支持你的。”
风大娘开口。“掌柜的,我们也不愿意见这客栈收掉,可是柴大爷和大小姐的话,也不是全没道理。”
风乔知道他们的话是有几分道理,所以她才会陷在这孤军无援的窘态中。
“风姑娘。”日天纯厚的嗓音适时响起,像似一道道暖人的光照了进来。
他笑着,俊容亦然是和煦。“若是你舍不得收了客栈,说什么也不会叫你一个人担承。风波有我,是非有我,祸福亦有我。愿效犬马,共同承受。”
听她聒噪着客人的种种,他知道,这里所有一切,于她都是情感深厚。
风乔巧笑。“那十七碗饭真没给你白吃。”他真是说到她心坎上了,经营这客栈,不单是为了生计,更是因为不舍。
放眼望去,多年好友,手足姐妹,还有亲如家人的伙计,都待她极好,可竟无人真的知解她。或许她真的叛道吧,处在这世道里,她显得格格不入,别人的关怀,反让她泅入奇异的孤独里。
竟只有他,才是她栖身落脚处,那里窝藏了独特的温暖。
她昂首,因为知道他在背后。
“柴大哥,大伯他们是恶意要我撤了这客栈,你是好心劝我收了这客栈。
可‘风林客栈’,风是风云亭,林是林茵茵,一个是我爹,一个是我娘。客栈在,他们的名字就在;而我在,客栈就在。”
“姐姐,请原谅妹妹的独断。我会尽全力守着客栈,也会拼了命护着你的。”
望着她的飞扬跳脱,日天一笑。
那是风乔的誓言,他晓得,不过他也定了志,与她共受。
第五章
“开门啦!”翌日晓晨,日天还在客栈内整理桌椅,便听到有人敲门,他放下板凳,掠身而出。
“开……”来人还没喊到第二声,门就已经开了。
日天微笑,对上两张有些错愕的脸。“请问两位爷有急事吗?”
“门开的真快。”两人喃喃了下,放下悬在半空的手。“是这样,我们……”
“哎呀!”一声热切的叫唤,堵了两人的话。“孙老板、吴老板,你们可来了。”风乔从里头步出,螓首微倾,素手巧拢云鬓,玉颊湿沾凝珠,看得出来梳洗未毕,就赶来招呼。
“风掌柜的。”见到她,两人眼睛霎时发亮。“您可有捡到我们俩的东西?”
“当然有喽,就等您来拿回呢!”风乔俐落地插上簪子,嫣然灿笑。
看他们开始攀聊,日天排整起桌椅。
“喝茶哪。”风乔为两人倒好茶水,移身到柜台后面。“我就知道这两个钱袋是二老的。”她从怀里掏出两袋银两。
吴老板马上喊道:“这绿色的是我的。”
风乔一笑。“我知道。”跟钱有关的事,她就是记得牢,上回吴老板掏钱时,她有看到,虽只是小动作,可她过目不忘。“您老银袋这么多个,丢了一、两个也没关系,幸好您有散着放,否则银两没了,那就得平白挨饿了。”
两只钱袋,一绿一蓝,她各归给吴、孙两人。“您拿去点数好,看有没有少。”
风乔归钱的事,日天看在眼底,心上舒坦,知道她虽爱财,可取之有道。
才这么想着,就见--“怎么少了?”孙老板大喊,掏翻钱袋,数目就是不合。
“不会吧。”吴老赶忙回头,再点算一次。“哟,还好我的没少。”
日天两道俊眉折错,停下手上的事。
“没有错的。”但见风乔悠闲地抽出手绢,擦擦脸上没试净的水珠。“我拿到手上算过,有二十两的,扣下一成拾金不昧的奖励金,两成的保管费,还剩下十四两还您。”
“你这是坑人嘛!”孙老板气得拍桌。
“我哪有?”风乔依样拍桌,佯作委屈,斜睇他一眼。“我风乔爱钱,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次拾金不昧,难道就不该给个赏金,鼓励鼓励我。况且,您老爷不晓得,我们开间客栈,讨生活的,有多么不容易。昨天才有人来闹事,我们自己的财物顾不周全,自己认了,可老爷的银两,我们半分不敢叫人拿走。这么着,收点保管费不应该吗?”她一连说着,说得振振有词,叫向来温厚的孙老板一时哑口。
见状,风乔掩袖,假意抽搐。“这样好了,我之前便该私吞银两,暗藏钱袋,这时一推二六五,死无对证,省得多事。那两位回来,一毛也取不到,我就不算坑人了。”
吴老板手上没有损失,说话也就大方。“这风掌柜的,说得也不是全没道理。”
早料到他口头上多少会帮助她的,风乔心头窃喜。“您听听,您听听,吴老板说的真是公道话。”
这就是为什么,风乔只扣孙老板的钱。要是两个人的钱都收了,一下便得罪两个人,到时她孤立无援,还要在这牵牵扯扯可累了。“吴老板感谢您仗义执言哪。”她娇声道谢。
“不客气。”吴老板受宠若惊。
孙老板气不过去。“他……他……他当然能说好听话了,交保管费的又不是他……若要收钱,为什么只收我的,不收他的?”
这吴老板小器吝啬,可不在风乔之下。他之所以选择无力翻修的“风林客栈”留宿,主要是贪他们便宜;这次若扣下他三成,往后,怕他都不愿意再来“风林客栈”过夜了。
孙老板就不同了,风乔睇着他道:“您手头宽裕,做人大方,不予人计较--”又不太精明,不过这句话风乔保留着没说。
风乔笑笑。“我才敢跟您收钱嘛!这吴老板可不同。”
“是是是,我穷,我穷。”吴老板赶紧点头,宁可让人说穷,也强过打肿脸吐钱。
风乔扫睇他一眼,总要叫这男人吐钱,那才公平。
风乔撩撩手绢,引两人注意。“吴老板不比孙老板,我姐姐说吴老板……咳!咳!”故意咳了两声。
“风大姑娘怎么说?”男人大都爱在美女面前逞能,就是爱钱的吴老板,也不能例外。
“啊!”风乔赶紧用手绢捂嘴。“我失言了,我还是别说好了。”扯了个假笑。“吴老板您忘了我刚说的话。”
“话怎么说一半呢?有什么话,你就说啊。”吴老板心都让她吊起了。
风乔偏还要磨他。“哎呀,您也知道我姐姐从不打理客栈的事,人情阅历不丰富,她的话做不得数的。”
听她这么说,吴老板更紧张了。“她到底怎么说?”
“她说‘男子汉大丈夫,当视富贵如浮云,钱财似粪土’,像……”风乔没说名字,不过她知道,依人之常理吴老板自己会对号人座。“整天计较小钱,恐怕难成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