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无欲淡笑搭上老人的手。
老人手上传来的温度,让她胸口暖热起来,没想到这番经历之后,竟能死里逃生。她是幸运的,鬼门关走了-趟,还有机会能见到此生最重要的亲人。
“你可别哭哪!”老人看到她眼中的朦胧,有些被吓到。“师父记得你以前,可都不曾哭过的,这回你要真哭了,师父可不会处理啊!”
无欲一笑。“您这说的……咳!咳!咳!”话还没说完,便咳了起来。只这么咳一下,就让她胸口闷痛,全身的骨头拉扯得她又酸又疼,像要拆了似地。
“别说话!别说话广她这一咳,老人可又紧张了。
“你整整躺了一个半月,才救回来的,可别再说话。你就只剩这么一口气,话说多的,要没气了,可怎么得了?”他擦擦额上的汗。
继续念着:“还好你运气够好,‘梦川’的缺口是开在咱们这里,否则的话--就算师父有心,也救不了你啊!”
“他呢?”无欲小声问道。
“哪个他啊?”老人挑起眉头。“是……那个断……断……什么来着?”
无欲接口:“断情。”明知道‘求真客’有意作弄她,可提到断情,她的口气就不自觉地急切了起来。
“噢--”他拉长了语气,就是不正面回答。
无欲问道:“他走了吗?”
“走了?”‘求真客’扬高语调。“我倒希望他快些走,可是他是打死不走的。我看哪天,天要塌下来压死了他,他才肯走。”他的语气越来越不耐烦。“你不知道,他有多烦人啊!老是一个人杵在门口,呆呆地往这儿瞧,瞧得我心烦头疼啊!我是越看他越火大,什么‘断情’,我看他看得快‘断气’了!”
无欲浅笑,笑容中多了一种从不曾有过的晕亮。“您何必气他,他又……咳!咳!没得罪您。”
求真客瞪大眼吹着胡子。“他是没得罪我,可他害了你啊!想想看,你遇着他的时候,不是死,就是伤的。”他是心疼爱徒啊!
无欲淡笑不语。
“算了!看在他等你等了那么久的分上,我就让他和你见上一面。”他怎么会看不出来,无欲也想见他啊!“白毛狐狸!白毛狐狸!”他大声朝外嚷嚷着。
一道白色的身影破门而人。“无欲醒来了吗?”声音哆嗦着问道。
“你不长眼睛,不会自己看吗?”求真客没好气地说着。
“无欲!”断情怔怔地看着无欲,说不出其它的话。
无欲望着他,嘴角勾扯出一朵暗香浮动的清浅笑容。
“咳!咳!”求真容出声,打破两个人的世界。他斜瞪了断情一眼,清清喉咙道。“白毛狐狸,我去倒一碗药给我徒弟喝,你在这儿,好生看顾着。”
断情点头,视线未曾移开过。
求真客看了他一眼,摇头晃脑地步出门口。
待‘求情客’的背影消失在无欲视线中,她才开口,打破沉默。“你的伤要紧吗?”尽管‘梦川’是个似真似假的地方,可回想起来,每件事都是历历在目,清楚地印着当时的感觉。
“不碍事。”断情笑笑。
“我以为你该……咳!咳!让我打跑了!”无欲躺在床上,平时捆扎成束的头发,如瀑布般技垂下来,苍白的脸色,在黑亮的头发映衬下,更显单薄。
“什么傻话?”他靠近床头,心疼不已。
什么也没多想,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我要让你打跑的话,你作噩梦时,谁拉你一把?”他握得紧,直到一会儿,才注意到无欲竟未拍手。
断情的手粗厚温暖,一股感动盈上无欲心平--自始至终,他都是如此眷顾着她,未曾松手。
他清澈的眼眸弥上湿热的水气,眼前有些模糊。
她倾身揽住他。“谢谢……”面对他,无法不动容啊!
断情先是一僵,脑袋一片空白,直到熟悉又陌生的气味,沁入他的胸口,他才恢复呼吸。“傻瓜!”无欲的动作,教他胸口里那满溢的情不住地震荡。
他贴靠紧她,环抱着无欲的手,有些颤科,鼻子莫名地发酸。
“咳!咳!”求真客不得不提高音量,才能让这两个人注意到他。
“师父……”无欲松了手,脸上染上一层红,热热烫烫,不知是因为方才的余温,还是为了此刻的困窘。
断情挪开身于。“求真客前辈。”他的情况也不比无欲好多少,他的心跳得太快了!
“前辈?”求真客嗤道。“我还前胸贴后背呢!别叫得这么好听。”他的眼里闪着火。“真不知道我哪儿得罪作,还是我同你犯冲,怎么我徒弟两世都栽在你手里。去!去!去!离开我这儿,省得我看了心烦。”
断情看了一眼无欲,和她交换了眼神,不让她为难,点点头,径自离去。
求真客把药放在桌子上,坐了下来。“看来你这‘情关’是很难渡过去了!你们啊……”他搔搔头。
“师父。”无欲知道自己让求真客失望了!
“唉!”他叹了一口气。“这事怎么说呢?你是我徒弟,我最了解你了。你是无趣、是无欲,可你不是无心、不是无情啊!”
泪满眼眶,硬生生让无欲给逼了回去,可声音却仍忍不住哽咽。“师父……”
“别忍了,想哭就哭吧--”他变出一条手绢,扔给无欲。
“就是这个性,才会让你爱得这么苦啊!”求真客的毛长得长,两道白眉厚厚地压垂,双眼被挤得有些小。
“其实,我原不是要让你抗拒或躲避情爱的。抗拒得越大,不过是把情爱蓄积得越探罢了,这也就是你这次为什么会走火人应的原因了。情爱早就乱了你的心,可你还硬忍着、硬憋着,才会更加不可收拾啊!我原是寄望你,经验体会过情爱,然后毫无知若,毫无挂碍地放下。谁知道你,还是……”说到这求真客的眼神不由得一暗。
“还是陷进去了--而且怕是无法全身而退了,咳!咳!徒儿辜负您了!”无欲咳着,双眸溢出点点光亮。
“别说话了!”求真客把药端给无欲。“先喝了这碗药!”
“谢谢。”无欲接过碗,啜饮者。
“没什么事不辜负我的。”看着无欲,他好生心疼,在他的照料下,他的徒弟可从没需要过汤药的,现下却把自己弄成这样。
“一心求道,与追求情爱,都只是选择,选择没有好坏,只问代价。你要愿意偿付这样的代价,师父也不会阻止你,只是看你这样,师父心头也替你苦啊!”
求真客从无欲手中接过碗,无欲顺势伏在他的肩上,放任眼泪流出。
“傻徒弟。”求真客眼睛也红了。“师父也知道你好生为难,记不记得师父和你说过,就是为了这情爱二字,才让师父渡你二世都不成功。”
“嗯。”无欲点头,声音便咽。
”第一世是在唐朝,师父原与你有师徒之缘,怎知那时你爱上那家伙,因他而死,等我找到你的时候,只剩下你的尸体了!”
“这不能怪他。”无欲为断情辩解。
“你就是这样护着他,悬着他。”求真客轻叹。“才让师父第二世也没渡成你。你累世修善,几百年前,好不容易我们又有机会成为师徒。那时你的道法,修得极好,可等你修成‘宿命通’,了解前世因果之后,又变得闷闷不乐,那一世,师父自然也无法渡你成仙。”
“我们两个也不知是谁恋着对方多些。”无欲将头抬起,轻轻推开求真客,指拭着眼泪。“他这世道法,也是精深,可为了我,却甘心将魂身封锁在剑上,助我降妖除魔,待我功德圆满,修成正果,他才会重回雪山修炼,咳……”几句话下来,咳得无欲满睑通红,额上冒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