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瞵。”
她轻喊一声,飞扑向他。谢谢上天在她即将结束生命时,给了她这样一分恩赐。心中纵有再多的不舍要离去,但能够带着他的话到冥间,也是种幸福了。
“像是水做成的一样,难过也流泪,高兴也流泪吗?”他抱起她走下床榻,忍不住在她喜悦的嘴边偷去那一抹令人心动的笑。
“柔才能克刚。”李仲麾打趣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进来吧。你在外头偷听多久了?”李伯瞵搂着此时容光焕发的她,根本无心去替那个杀风景的弟弟开门。
“不多不少,不过恰好都是重点。你的表明,我全听进了。”俊美的五官,笑得眩人。“原来铁铮铮的将军,还是柔情万种的。”
李伯瞵耳上扫过一层尴尬的暗红。“是啊,情场风流、甜蜜言语,我确是不如你还有龙沐勋高明。”
“别拿我和那家伙比较。”一瞬间冷意浮饼他的眸,然而下一刻的他又是笑逐颜开。“他有了欹云后会安定下来,而我却依然可以过我自由自在的生活。”
“是吗?”柳子容不自觉地说着,总认为李仲麾过分在乎欹云””他的妹妹。李欹云闪躲着李仲麾的目光,然而他的目光却仍在不经意间追逐着李欹云。
难道没有人发觉吗?
“大嫂言下之意是┅┅”眼中精光一闪。
“我只是认为终究会有个人拴住你流浪的心。”也许是她多心吧,若那二人之间真有什么,李伯瞵早该是第一个察觉的。
“像你拴住大哥一样吗?见了子容后,我的心也拴在你身上了。”见到李伯瞵几乎发作的神情,李仲麾仰头大笑。“大哥,我不过开玩笑罢了。麻烦挪开你置人于死地的恐怖注视,可以吗?对了,已是已时了,你还不动身吗?”
“我的确是该走了。”她低语着,身子却更偎近李伯瞵。
“别去了。”李伯瞵突然说道,内心浮起不安的感觉,搂得她更紧、更紧。
他可以不计较一切,只要她这么温柔地待在他的身边。
“我一定得去。”忘了李仲麾还在一旁,她把脸埋进他的胸前,培养着勇气。
“什么原因让你非去不可。”
她僵住了身子,咬着唇诉说着薄弱的理由:“我只是想一个人出去走走,没别的事。”
真有如此难以开口?李伯瞵将她抱移到一臂之远,望着她所有难舍的挣扎。
“我送你到东市,还有┅┅”李伯瞵抚住她的唇,不让她开口:“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照顾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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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了吗?否则那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照顾好自己”是什么意思呢?
柳子容拉住毛裘,心力交阵地拖着步伐前进。打从踏下马车的那一刻起就没展开过的眉心,更揪结了几分。
覆纱的帽沿下是她红肿的双眼及无尽的离愁别绪。她抬起头,寻找着那家名叫“满福楼”的客栈。
不敢在李伯瞵面前表现异常,怕被他看出它的心神不宁与依依不舍。于是,只能挥挥手,含着硬扯出的微笑,目送马车中的他离去。眼泪,只敢在马车彻底消去的烟尘中,偷偷地淌下来;几次想出口的呼唤却总是卡在喉间。
说出口又如何,让那二个人决战吗?
她抱住自己发寒的身子,拖着步伐慢慢地前进。对于即将来临死亡,她是害怕的。她害怕孤零零的一人,无奈命中注定。她安慰自己,却是无法抹消心头的恐惧及身体不由自主的战栗。
死亡,会很痛苦吗?父母亲双双死于高烧中的情境拂过心头。她停住无力前进的步伐,呼吸着冬日薄淡的冷空气。
“子容。”立于“满福楼”外的曲步瀛,在望见路端的人影时,快速地走到她身旁。
抬头看见戴着帽、神情戒慎的他,柳子容的笑显得有些恍惚。死前陪伴着她的人是曲步瀛,也是一种安慰吧;毕竟她曾经以为他会是她一辈子的良人。命运作弄人啊
“靠一边谈。”他扶着她的手臂经过几家绸布庄,走到一处无人的街巷。
“李伯瞵为难你,对不对?你的脸色这么憔悴。”掀起她覆脸的纱,曲步瀛不满地说。
“没事的,我不过是不习惯长安的沆气。”
“那家伙对你还真是厚爱。”相对于他御寒的棉布衣衫,她黑色的毛裘暖篷显得温暖而贵重。“药让他服下了吗?今夜子时,趁着药效尚未完全发作时,你先将他引到后花园。”
“药性发作时,会如何呢?”她鼓起勇气问。
“你舍不得他?”否则何以她眼底、眉梢有着恐惧?曲步瀛用力地捉住她的肩头不住摇晃着。“他毁了高昌、夺去了你的清白?你还舍不得他你忘了你曾经承诺过我的话吗?你忘了我们留有过的美好时光吗?李家的财势已让你忘了这些吗?”
他激动地愈喊愈大声,手劲也就越发地忘了控制。
被曲步瀛摇得发散、帽落,肩胛更是仿若被扯断般的痛苦,柳子容难受地吸着空气,受不了地以拳推打着他。“我没有那么想。你为什么不听听我的意见?放开我”
被她一喊,定住了心神,曲步瀛颓然地放下双手,发红的双眼圆睁着,有狂怒后的悔意。
“我太烦躁了才如此,你懂得我心情的,对不对?”他期待地看着她,要求一句肯定。
“我不懂。”她漾起苦涩的笑。“我只知道你从来不留听过我的意思,在你心中,我只是一个服从你所有意思的人。”
“你是我的人啊。”他朝她靠近一步。
柳子容摇头,无心再去解释什么。“告诉我,药性发作时会如何?”除了刚服用的前几日,她经常体力不济、食不下咽外,近来的日子,她的状况一直没有恶
“身体会愈来愈无力,有些类似受到风寒的模样,一般大夫诊不出症候,也只会当成体虚,加以调补罢了。”曲步瀛的眼光随着描述而逐渐发光。“不过,在十五日也就是半旬过后的那一天,中毒者的内脏会开始像腐蚀一样地痛苦,九孔流血终至死亡。这时就算给他任何的仙丹妙药也救不了”
想到获取李伯瞵头颅后,在西突厥即将可得的功业,他狂笑起来。
柳子容向后退了数步,直到身子抵住了街巷的墙垣。明天的死亡竟是要捱上那样的一段煎熬,所幸没有将药放入李伯瞵的饮食之中。他好狠的心
“曲大哥。”她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孔看向他。
“什么事?”
“我没有把药给李伯瞵吃。”
“你说什么”
曲步瀛睁大眼,所有的得意全化为怒不可遏。“你没有把药给他吃我交代的话不够清楚吗?这样一来,我又得捱上十五日,你的脑子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复仇是不能有妇人之仁的你现在回去,立刻把药放入他的饭食之间,听到没有”
“药已经没有了。”她的背抵着墙直到再也无路可退,曲步瀛逼近的眼中有着怨恨的杀意。
他伸出手左右开弓给了她二巴掌。“那么珍贵的药,你把它丢了混帐”
柳子容住自己麻辣发红的颊,不能置信地望着他””这是那个温文儒雅的曲步瀛吗?不他只是个被复仇泯灭了心智的男人。
“他给了你多少好处?你竟然把药给丢了?还是他的沐力过人,服侍得你舒畅到不想离开?贱人”
柳子容睁大了眼,不明白那么猥亵的指控竟会出自于他的口中。他,早已不是她熟悉的曲大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