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关正杰找过我。”华宁宁说道。
龚允中变了脸色。“他想做什么?你刚才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找过你?”
“伊棱一出现后,我们三个人就处于一片混乱,我哪有时间说什么呢。”
他紧张地握住她的肩。“他说了什么?你没事吧?”
“他要我尽快离去。”她笑得有些落寞。“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我们分开呢?知道吗?其实我已经订了明天回去的机票。”
“为什么这么残忍?!我们相聚的时间还不够少吗?!”才开口,他立刻又后悔了──
“走吧,关正杰都出口威胁了,我不要你有任何的危险。”
“希望再看到你时,那个自我压抑的龚允中已经不见了。而伊棱的病也好转了。”瞧她说的话像是生日许愿一样,
“你会离开多久?一个月?两个月?半年?”
“两、三个月吧。你知道我有一场巡回演出,而且我想练新舞。”她现在的激烈情感足够把“火鸟”跳成功。
她看着他,尽量不想去那些失落。
龚允中低吼了一声,近乎粗暴地把她扣进怀中,像是想将她嵌入身体一样。他喘息的低语:
“那么长的时间──”
还不及倾诉更多思念的话,他的行动电话就打扰了室内的宁静。
只有家人和几个亲密的朋友知道他的电话号码,因此不能不接。
“我是龚允中。”他低沉地说。
“你把龚妈妈的项练送给她了,对不对?”
“伊棱!”龚允中惊讶地看了宁宁一眼,脸色开始铁青,伊棱听起来不对劲。
“你把龚妈妈的项练送给她了……?”电话中的声音是极度虚弱的。
“你怎么了?不许胡思乱想!”
“我死了,你会记得我一辈子吗?”
龚允中霍然站起身,拿起旅馆的另一支电话拨给柳文辉。
“你为什么不说话?我要听你的声音──允中,我的手好痛!”
龚允中倒抽了一口气,拼命祈祷伊棱不要又做出傻事来。柳伯伯快接电话啊!
华宁宁站在他身旁,替他拿着另一支话筒。
“伊棱,你前几天不是说想去旅行吗?你想去哪里?”他安抚地说道。
“要去哪里?去欧洲。不,去日本好了。”她说话的气息愈来愈弱。
“喂,我是柳文辉。”柳文辉疲累的声音传出话筒。
龚允中捂住了另一边的话筒,快速地对着柳文辉说:“柳伯伯,我是允中。伊棱好像又自杀了!你快去她房间看看!我马上就到!”
华宁宁愣在他身旁,不明白命运为什么要这样地摆弄他们──
第十章
一年多以后。
“洪迅的案件查得如何?”龚启允坐在书桌前问道。
抛弃柳伊棱的洪迅最近被控为商业间谍。他跳槽到另一间公司时,将原来公司的机密技术一并盗卖至新公司。
“资料都收集全了,证词也很完整,他这回铁定要在里头待上一段时间。”不会低于十年,龚允中并不掩饰唇边的厌恶。
“不要太赶尽杀绝。”
“我知道。”
“伊棱那孩子也病了一年多了。可怜了文辉,就这么一个女儿。”龚启允摇摇头。
看着父亲,龚允中乍然开口说道:“我从不曾爱过伊棱。”
半个小时前,卢凯立的一通电话,让他对自己与宁宁及伊棱之间这种滞碍的情形感到厌烦。
或者该说是恐惧,恐惧失去华宁宁。
华宁宁现在人在台湾,而他却完全不知情。
“我知道。但是总不能弃着伊棱不管,否则大家会怎么看我们龚家。你最近带杜亚芙回来的事情已经闹得风风雨雨了,我不希望再传出任何败德坏俗的新闻出来。”
“别人的看法那么重要吗?亚芙在婚前就是我的好朋友,现在也依然是。”
父子对看,严厉的老眼对上一双执着的黑眸。
他知道这一年多来儿子变了许多,应对进退依旧合宜,然而处事时却多了分坚持,不再是那个永远妥善的好好先生。
“你知道你们三个兄弟里我一向最看重你。”
“我知道,所以我之前的三十多年是为你和妈妈而活的。”龚允中脸上的线条紧绷异常。
“你可以过自己的生活。”龚歆允拉开抽屉,拿出雪茄。他心烦意乱时需要一些尼古丁。
“我没有办法把心划成两个部分。一部分中规中矩,一部分随心所欲。”
“你想怎么样?”
“不高兴时不必虚伪的笑,厌恶时不必客套的应酬。”
“这就是社会。”龚启允吸了口雪茄,辛辣的味道在室内漫开。“我只是希望你行为合宜,不要像廷山一样娶个酒家女。”
“叶芸是因为不得已才入酒家讨生活的。你不需要用你的成见来批判她。她聪明、善良而且和廷山情投意台,这样就够了。”龚允中清朗的眉眼执拗地看着父亲。
“怎么可以不在乎成见!我们活在社会里。”龚启允浓眉紧蹙。
“成见是人造成的,而社会是人创造出来过生活的,自我的感觉才是最重要的。”龚允中与父亲对视着,两人的表情都不平和。
“不用说那么多废话,你想不管伊棱,是不是因为你有其他女人了?”龚启允恼火。
龚允中站在父亲的办公桌前与父亲的白发怒焰相对。
三十多年都这样过了,他为什么要开口反驳?
“我猜对了吗?你有其他女人了!”龚启允一拍桌子,紧盯着他。
“如果她不是你喜欢的人,我也不会放弃。我会找机会和柳伯伯谈谈,我对伊棱有责任,却不想因此而赔上一生。”
“希一或廷山看过她吗?”
“没有。在不能给她一个正式的定位前,我谁都没有说。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人。”龚允中口气十分坚决:“从小到大,我一直依着你的标准过日子,从今以后,我要过自己的生活。”
说完了想说的话,他转身走向大门。
“带那个女人回来。”
“你会看到的,在大哥和兰祺的婚礼上。”龚允中站在门边说道。
在门扉即将阖上时,龚启允乍然开口:“你不考法官了吗?”
“不了。我一直想做什么,你知道吗?”
龚启允不言。孩子全依他的愿做了律师,似乎是件理所当然的事。三个儿子都聪明,也都十分顺理成章地当上律师。然而他们想做什么?
他不知道。
龚允中看着父亲,没有丝毫的责怪之意。“我想教书,也许当我有更多实际经验后,我会接受学校的聘书。我喜欢平和的师生交流,而不是法庭中紧张的对峙。”
“希一离婚离得突然、廷山带个风月场所的女人,你又砸了一堆什么自我实现的鬼话给我!决定了一切,再把结果丢给我,就是你们三兄弟的做事态度吗?”龚启允大口吸烟,背过身不看儿子。
儿子为什么要反抗他?
“你不也是如此对待我们吗?我们从没想过法律之外的科系,因为你决定了一切。”
龚允中平心静气地说完所有的话,果断地关上了门。
这一年多来,他了解到──所有的个性都是出于他的心,他该是任何情绪的主宰,他是唯一的龚允中。
他要做回真正的自己。
该和允中联络吗?
华宁宁走在人行道上,看着脚下的红砖。
其实昨天就回来了,只是不想打电话给他。这一年多来,都在国外见面,她是不曾再踏上台湾的土地了。
在异国他乡,现实离得比较远。
另一个“龚允中”是不曾出现过了,因为心理医师的治疗有效,或者如卢凯立所猜测的,她和允中的分开不会刺激到“他”,也或者允中这一年来自我调适得非常地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