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宁宁碰触了下脸上的黑丝绒面具,确定它依然安全地包裹住她大半张脸。她轻吐出一口不耐烦的气息,微扬起嘴角: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我只是看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也是一个人,这里我又不熟,所以我想……”女孩没料到会被反问,于是不擅表达的嘴一直“我”个不停!“我想和你做个朋友,因为我是第一次来,我有点紧张……。”
女孩的局促不安看在华宁宁眼中,只化得了一声:“喔。”
她从来没太多闲情逸致和别人交谈。成名之前,全天候的练舞让她无暇理会他人的友情;登上国际舞台后,她原本不爱理人的个性,被批评成傲慢冰冷,她也就更懒得去说什么了。
真实面貌甚且如此,更遑论此时大家都戴上了黑色的面具,根本分下出谁是谁,她更不需要那些虚伪寒暄。
“你和我二姊一样,都不爱讲话。我二姊上个月才结婚,她和我姊夫就是在‘面具之舞’认识的。”女孩半罩面具下的脸庞眉飞色舞,同时也不忘用眼尾余光偷觑着身旁的女子。
昏黄的灯光下,她看不清眼前女子的表情,不过单从她曲线窈窕的身段及一身的气质瞧来,这个女子自该是她羡慕的那种典型──高贵、美丽集于一身的公主千金。
“你来这里做什么?”华宁宁弯身捡起一颗落地的花苞。想说的是──阁下如果没事,能否尽早离去,以免扰人。
“呃。”女孩看着她优雅的举手投足,差点忘了回答。好美的姿态:“呃──我来这里,是因为我爸说‘面具之舞’挑选的人都有一定的素质,我可以放心地在这里交朋友。”
误会了华宁宁的问句,女孩又说了一串话。
“和一群连脸都看不清楚的人做朋友。”华宁宁薄唇上的笑容有些讽刺。
“是啊,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过的,我妈妈说这样才不会有想吃天鹅肉的癞虾膜夹杂进来。”
“哦?”华宁宁冷淡地昂起下巴,显然对此女的言论颇不以为然。
原来,人的价值取决于身家背景,想来她这个扬名芭蕾舞坛的人,不过是个孤儿的社会阶级。
“你一定不这么认为。”女孩呐呐地干笑两声。“我知道你不想理我,我只是还不习惯这种场面,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像我这种混入天鹅群的丑小鸭心情,你是不会懂的。再见。”
女孩说完话,转身离开时不小心踩住裙裤,踉跄了几步。
华宁宁拨弄着手中的花瓣。
那女孩现在一定心碎的想哭吧?真是讽刺!
十八岁那年,她曾经因为身世背景不佳而被迫将公演主角的位置拱手让与财团之女。没想到现在主客易位,她这个灰姑娘反倒被视为财大气粗的后母。
自己当初也像那个女孩那样狼狈的退场吗?
华宁宁撕开玫瑰花瓣,一向抿成直线的唇漾起了新月一样的弯度。
她的确没有当上主角,却演成功了最抢眼的女配角。公演结束,著名的芭蕾经纪人看上了她,自此她旋转向国际舞台。
华宁宁将花瓣随手一洒,在那些蕊心落地时,她起身踩住碎片转身往更幽深的小径走去。
来参加“面具之舞”,纯粹是为了主办单位“毕氏集团”即将赞助龙院长的舞团发表会。龙院长是她舞蹈的启蒙老师,也是扶养她长大的育幼院院长。而毕氏集团总裁辜方文“希望”她出席。
于是院长向她开了口;而院长的要求,她绝对不会拒绝。
即使她厌恶这种觥筹交错的应酬场面。
“晚安,美女。”一声轻佻的语句落在她身前。
华宁宁依旧往前走,不曾朝说话的男人瞄上一眼。
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或许公主需要一个护花使者带领你参观辜家的四季花园。”黑色燕尾服挡在她身前,阻去她走向通往湖边凉亭的小径。
“不需要。”华宁宁冷漠地回应,不想和一个一身酒气的男人说话。
她撩起及踝长补,转身走回来时的路径。
“站住。”一双大掌落在她的肩上。“我是青城建设的少东王威铭。你以为随便应付我两句,就可以走人了?”
酒精烧红的眼睛贪婪地扫过黑丝绒礼服下优雅的身段。多么雪白的颈子!
华宁宁冷冷地瞟了王威铭一眼,几个碎步的移动就让她摆脱了那个令人作恶的人影。几步之外,她的语调一如冻雪:
“跟你这种人说话,多一个字都是浪费唇舌。”
王威铭顿住身体,在她推开他的手时,他即刻大跨两步紧扣住她的上臂,霸道地想强占她的唇。
华宁宁抬起高跟鞋的鞋跟狠狠地踩在他的脚上,趁他惨叫一声时推离了他。
“再不走开的话,我会告诉辜先生你现在的行为,你可以确信你再也接不到‘面具之舞’的请帖。”
她知道被拒于“面具之舞”之外对这些世家子弟来说,代表了身分不入流或是品格低俗。
“贱女人!”王威铭狠狠地咒骂:“老子对你这种冰块没兴趣!”
好不容易才进入“面具之舞”的邀请名单,如果第一天晚上就被“请”出门,他拿什么脸去见人?!
“没人要你在钓女人前先称称自己的斤两吗?”一阵烟味传入,一个颀长的黑色人影接近了他们。
“谁要这种冰山!”王威铭摆出不屑表情,对于另一个男人的出现显然有些恼羞成怒。
“标准酸葡萄心态。”男人走得更近,脸庞半隐半现在灯光之下,全罩式的黑色面具让他带着几分戏剧化的神秘。
华宁宁扶着白色的雕栏,仍是无心说话。
这些二世祖除了钓女人、花钱外,还会什么?无怪乎台湾经济的进步脚步愈益迟缓。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没几个是真材实料。
那个王威铭把这里当成酒家,另一个她甚至懒得瞧一眼的男人以为来段英雄救美,就可直接带她上饭店的床吗?
华宁宁侧过脸,对着空气低笑了两声。
也罢。参加这个舞会总也有些娱乐效果。
“神经,这种女人你要就给你好了。”王威铭咕嘀了两句。冷风吹多了,酒也醒了不少。
这个女人漂亮是漂亮,不过跟冰块雕的一样冷,恐怖的是还会乱笑,笑得人乱毛一把的。
王威铭决定离开。
华宁宁拂开一丝落至眼睑上的发;明月、轻风让她有些说话的冲动,她开口问着另一个男子:
“你不走吗?”
“公主旁边都该有一位护卫。”
“护卫可能是恶龙假装的。”
华宁宁注视着男人走到光亮之中,第一次正眼打量他。
不是什么肌肉男,不过倒是把衬衫撑得挺有型有款的,不扣钮的衬衫让他显得性感。
有海盗的气息,她忖道。虽然看不到这人的面孔,然而他的站姿、他的语气,都给她这种感觉。
男子走到她面前,以他长手的优势困她在冰凉栏杆与他的穷香气息之间。
“公主还满意眼前所见的吗?”男人的话语吐呐在她耳边。
“你离我还一点,我会更满意。”除了舞蹈时不可避免的肢体接触,她对男人无甚好感。
“恶龙占领他所见的事物,绝不退让。”男人的手滑向她的纤腰。
“不盛一握,舞蹈家的体态。”
华事宁僵住身子,没想到他竟开口说出她的职业。
海盗伸手弹了弹她的发髻。“把一头长发束缚在这点空间内,不会觉得窒息吗?今天的文化周报中报导说,你这个最美丽的舞蹈家有一头及腰的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