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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跃进河里,立刻感觉水劲划过脸颊。她张开眼,见到河里已有埋伏,正是方才凿船之人。水中浮力极强,尤其半沉的河船拖住水力,她勉强踢开来人,拉着聂渊玄往岸边游去。
“撒网!”有人在河面上叫道。河面之下极暗,尤其他又戴着面具,瞧不清他是否昏厥过去。若是依平常她的性子,宁愿浮出水面一战,但如今不知对方身手及究竟有何仇恨,冒冒然地浮上去,怕会连累了他。
她往深处游去,脸上又觉有网线刮过,她弯身取出靴里匕首划开,成了河船内第一个逃离的人。身后已无追兵,她的方向感普普┅┅应是往岸边游去吧?深夜里能辨出东南西北,是凭着天上星星,入了河┅┅她可惨了,只能赖着水流往前游去。心里焦灼更甚,深怕他这个不会泅水的人活活被淹死。
斟酌了一会儿,拖着他的颈背浮出水面。水面之上仍是黑漆一片,只见不远处灯火通明,显然还在捞人。
“难道是十一郎故意引起他们的注意,好让我跟渊玄先走?”她忖思道,十一郎孝顺她这个师父比对亲手足还好了,就算他当真做到这步田地,她也不会大感惊讶。
“顾不得他了。”她见面具之下聂渊玄的双眸紧闭,似已昏迷了。她仰望星空,随即再拖着他往斜右方游去。
未久,双足踩到河沙,她费尽力气才将他拖上岸,还来不及松气,先将他的面具掀了,封住他的唇灌气。灌了几口,见他的气息正常起来,东张西望一会儿,又背起他往岸边大树内侧安置。然后她又回河边,望着那艘远船驶离,才安心地回到树下。
冷风吹来,让她打了个哆嗦,不由自主地靠近聂渊玄取暖。她的双手抖得好厉害,她一紧张便会如此,本要为他运气驱寒的。
“你就将就点吧,谁叫我功力不足,一见你危险就害怕。”她迟疑了下,躺在他身边抱着,相互取暖。困倦逐渐袭来,她缓缓阖上眼,松了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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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央!”他忽然醒来。
细白的阳光从浓密的连枝缝隙间钻进,在他的脸庞上交织成诡异的阴影。他直觉要坐起,却赫然发现身上半压一具娇躯,衣衫罗裙是眼熟的──练央?昨日的回忆倒灌脑骨之间。
他最后的回忆是她护佐他,挥刀割开类似网子的东西┅┅他忙撩起遮住她半面的长发,又是一阵错愕。不知是不是因为浸泡河水过久,她脸上的一些疤斑开始脱落。这是怎么回事?
“唔┅┅”她微掀了掀眼皮,要张开双眸。
“糟了,面具!”抚上脸,面具不知何时掉落。他四处张望,见到面具丢在不远处,他不顾她未全醒,一把推开她,奔去拾起面具。
“哎,好痛!”差点被摔个狗吃屎,也完全惊醒她的神智。练央半眯起眼,瞪着他的背影。
“你在做什么啊?”就算他严守男女之防好了,也不必这么夸张地踹开她吧。面具戴在脸上,方才惊骇的心被安抚了。
“你┅┅你没瞧见我的脸吧?”练央缓缓眨眼,听出他语气里极力掩饰的惊惶,遂答道:“我背你上岸已是吃力,天又黑,哪会瞧到你的脸呢。”他闻言,暗松口气,才转过身来,见她狠狠趴坐在地,忙上前扶起她。
“你还好吗?”真的不是他错看了,她的脸似乎没有以往的丑陋。
“我以为你说过你不介意旁人瞧你的脸。”她抱怨。旁人与她,有差啊!在说不介意时,不知她是练央,只当她是个无理取闹的姑娘,就算被吓昏,也是她咎由自取。抿了抿唇,昨晚的疑惑又盘旋在心底。
到底是谁将他的行踪告诉她的?他离家出走后,大哥虽然找到他,却也承诺不将他的行踪告知兄弟外的任何一个人,尤其是练央;而后大哥因国事繁忙,偶尔会连系他的就是老家的四哥┅┅四哥素知他心结,是绝不会将他的行踪说出去的。见他闷不吭声,她也不追问,跳起身来,摇摇晃晃的。
“是不是哪儿受了伤?”他忙稳住她。
她惊诧望他,笑道:“短短几个时辰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今天之前你对我还在老八股的教训,我连近你一尺,你都要逃开一丈了,现在你却这么关心我,难道是突然看上我了?”热气涌上他的脸,他立刻松手。
“你这丫头,没个正经。”她微笑,摇摇头走回岸边,聂渊玄立刻小心翼翼地跟上。
“看来,咱们与拾儿错过了。”不是被抓,便是彼此靠岸的地方出错了。暗数口气,转过身,正好瞧见他的嘴唇紧紧抿住。她又笑:“你放心,我让我的徒儿先保聂元巧,他会没事的。”
“你的腿受伤了。”他答非所问,半蹲下来。
一夜过后,好像立场都颠倒了一样。她连连眨好几回眼,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忙要跳开,他却早一步抓住她渗出血的右腿。
“你┅┅你想做什么?黄花闺女的腿都给你看见,小心我要你负责!”她脸红道,见他不理会她的威胁,瞪着他的头好半晌,才跟着坐下,任他掀起她的裤尾。
他拢起双眉,望着白皙无骨的小腿肚上有数道血痕,低声说道:“看起来像是被利器所伤。”撕下衣袖内侧的白布。
“是网钉刮伤的吧。”她随口道。知道自己的脸必定是红光满面,幸而有拾儿的易容,不然她可尴尬了。
“网钉?好狠的心。”拾弟是惹到什么仇家,心肠竟然如此歹毒。他眼观她的伤口,不敢胡乱往她其它柔白的肌肤瞟去,拭干她伤口周遭的污泥后再细心绑好。
“这几天走路不要动力。”
“不动力,怎么走?叫我爬行吗?”她忽然揉乱他的头发。
“你干什么你?”他吓了一跳,连忙退开。她开怀露笑道:“我瞧你头上都是沙,帮你拍拍嘛。”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胡闹。你我现在身上都没有银票碎银,简直寸步难行,你还在玩。”
“哎。”连忙摸索自己身上,当真达一串铜板也没有。平日出门不是拾儿就是十一郎跟着,琐事都由他们来管,久而久之,就把她给养得不知世事。
随即一想,她又笑道:“不怕,天无绝人之路。山野里不必靠铜板,我能打猎能采野粟,入了城那┅┅”眼珠子微微往右飘动。
“那再看着办吧。”她是想说,入了城可以上那座被遗弃的多儿园吧。不用她说,就能揣测她的心意,是从发现她是君练央之后开始的。当年熟悉的心悸又重流回胸口之上,仿佛其间不曾间断过十年。
练央、练央,曾经怕自己毁了她的一生,所以不顾一切地离家出走,也相信自己的决定没有错。他走了,她才能得到自由与幸福。那么现在呢?为什么还要找上他呢?难道她没有得到幸福吗?为什么?无数的疑惑几乎要冲口而出,但他咬住牙关强忍住。她瞒他,必有原因,她不说,他绝不戳破。
大哥啊,你明明答允还她自由身的,为何拾儿与十一还跟在她身边?难道大哥诓他,实则这些年来她仍为聂家做牛做马?
“你还好吧?”她跳起来,关心问道:“瞧你嘴白的,是不是不舒服?也对啊,咱们露宿在外一夜,你身子骨自然是受不了。”
她该恨他的!过去的恶魔开始缠身,因为他的内疚,因为她是他的过去,因为见到她就想起过往总总,因为他喜欢她┅┅幼稚!他暗骂自己,什么叫喜欢?那不过是一个曾经渴望有人关心的小男孩所误以为的感情啊!幼年情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