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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念头才起,外头公鸡鸣啼,她直觉张开眼,嘴唇微启,想要喊,却又不知喊些什么。
   
  这一年来这样的梦一直在持续,每一种颜色里仿佛站住一个人,每次只说一句话,唯独那团蓝色……
   
  “好痛。”每每作了梦,左眼就痛。明明看不见东西,却还有痛觉。
   
  “妹子醒了吗?”没有敲门声,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柔响起。
   
  “起来了。”她揉揉眼睛,迅速换上素白的衣裙。
   
  “慢点,小心跌倒,等你梳洗完了再开门也不迟。”
   
  男人仿佛得知她在屋内的匆忙,和气地说道。
   
  她应了声,简单洗过脸之后,便跑去开门。
   
  “姐夫,早。”她仰起脸,望着男人背光的脸庞,微笑道。
   
  “早。”博尔济蹙起眉。“你脸色不好,又作了恶梦?”
   
  “不是恶梦。”短短的一句话,她没有再解释。
   
  他也知她不是懒得去解释,而是,在她的认知范围内,这就是解释了。
   
  当年迎拈喜过门,是知道她有个妹子脑子不好,真正见了面,才知道拈心不是一般的白痴儿,只是她的思想较旁人简化了一点。
   
  真正见了面啊……
   
  他暗叹口气,将装着早饭的托盘举高让她注意到。
   
  “方才我瞧见丫头送早膳过来,正巧我在上班之前也没什么重要事,你就陪……陪姐夫用餐,好不好?”
   
  “好。”她退开,要让他进来。
   
  他差点脱口要她正视他是男人的事实,但却只是及时拉住她的藕臂,随即像被灼烫到似地抽离,勉强笑道:“咱们到亭里吃吧。”随即转身步向外头的凉亭。
   
  “你又梦到三种颜色了?”他知道没有人主动说话,她是不会开口的,也少将心事与人分享,会得知她的梦还是从拈喜那里听来的。
   
  这个梦,始终让他耿耿于怀。
   
  “嗯。”
   
  “能告诉姐夫,梦里又说了什么吗?”
   
  “黑的说他得到天下之后,还要得到我。”她像在背书似的说道,没注意到他拢聚剑眉。“白色的说要跟拈心成亲……”
   
  博尔济的脸色一凛,压下自己心里的情绪,力作温柔问道:“蓝色的呢?还是没有说过话吗?”
   
  她摇摇头:“没有。”
   
  博尔济抿嘴不语,见她跟着坐在石椅上揉起左眼,直觉要伸出手抚揉她的眼睛,手臂停在半空又缩回,恼自己差点失了分寸。
   
  “是我不好,堂堂京师的都统,连个好大夫都找不到。”费尽心力为她找医者治她左眼,却始终治不好。
   
  “京师最好的大夫是师傅。”她说道:“拈心的眼睛是天生的,与师傅的好坏没有关系。”
   
  “我知道。”治不好……也罢,是痴儿,他更松口气。
   
  她年届十九,早该论婚嫁,却因身有残疾,所以一直待在府里。
   
  一直待吧,他一点儿也不介意她待上一辈子,最好没有男人中意她……明知道不该,但宁愿她这闺女的身份就这么保持下去,能够让他照顾她。
   
  最好那些人永远不会出现带走她。
   
  会是哪些人,他也没点概念,只知自从她作了梦之后,他隐约有个不祥感觉。她梦里的景象与她的未来极有关系,但梦里的颜色中却没有属于他的。
   
  见她埋首吃饭,他把握相处机会,柔声问她:“今儿个你又要上金大夫家里吗?”
   
  “嗯。”她点头。
   
  想必又有尸体要研究了,他笑道:“那正好,待会儿我顺道送你过去。”
   
  她摇头。“不远,我自己走就可以了。”尸体多秽气,自从跟住搬进都统府里,姐姐虽没有多说话,但听下人闲言闲语过。姐夫是当官的,家中住一个诊尸人已经有点沾霉气了,要是让他老送她去金大夫那里,万一有什么不好,那可对不起他了。
   
  姐姐真是嫁了个好人。虽然他看起来体型高大勇猛到有点吓坏她的地步,但却出人意表的是个细心的人。
   
  她停下夹食,往他略带失望的神色看去,又见他一身官服,忽然说道:“姐夫,这几天还没有天亮,你就出门,不到三更不回来,你自己也要顾好身体。”
   
  博尔济闻言狂喜,差点要摇晃她的肩,让她明白自己两年多来的心意。即使同住一个屋檐下,也少听她开口询问他的事,多是他主动亲近她,如今难得她面露关心,说不惊喜是假。
   
  “我自然会照顾好自己,拈心你也要好好保重……”
   
  见她卷起衣袖,露出细瘦的藕臂。“你……”
   
  “拈心为姐夫把把脉,确定你无恙。”
   
  冰凉的纤指落在他厚粗的腕间,博尔济几乎屏息了。
   
  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一个堂堂二十多岁的都统,竟然会像少年一般的手足无措。
   
  她半合上眼,摇头晃脑,粉颊略白。他伸出左手,不敢贴上她的脸,隔住半指距离,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滑。
   
  是他错眼了吗?总觉她一过新年,脸色似乎没有以往来得好。
   
  “嗯……应是无碍。”当她张开眼时,他已缩回手。
   
  “也差不多时辰了,姐夫,我要出门了。”
   
  他跟着她站起身,顺手帮她调了下身上背的荷袋。
   
  “当真不要我送?”
   
  “不了。”
   
  “也好,你自己多小心,若有事,叫人回都统府。也记得小心尸气、尸味,别让自己受病。”
   
  他像老婆子一样的唠叨,有时真要以为她有两个姐姐。
   
  她点头,贝齿不露地微笑。“嗯。”
   
  依依不舍地跟住她一块出府,上马之际,听见她转身离去之前,自言自语的:
   
  “姐姐要我注意姐夫身子,我注意了,应该没有其它事。”
   
  博尔济怔仲了下,这才明白她的关心不是出于本心,难以言喻的失意涌上心口,让他恍惚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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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今圣上受汉化影响,将其皇子们皆取‘胤’字,多罗贝勒虽非亲生,但自幼在宫廷生活,圣上特赐胤玄之名。前两年跟住大将军平乱,是圣上看重他,有意磨练,将来好成大清重臣。在平乱之后,连升二级,封为多罗郡王。未及弱冠,便封郡王,在大清里几乎只有极少数,将来就算皇上再特封亲王,老夫也不感意外。”
   
  “哦。”金大夫摸着尸体,抬起眼往正在做诊尸纪录的小女徒看去。见她一脸认真,压根没在听他说话。
   
  认真有什么用?学了三年,还不是这个样?要出师,除非有神仙来教她。
   
  “你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是吧?拈心,你这样可不好,成天只看着尸体,倘若你真对研究死尸有兴趣,那么为师绝不反对你投入大量青春在上头,但你既无狂热,那么真该为自己好好打算一下了。”
   
  “不明白。”
   
  这些年,这三个字一天之内起码要听见三遍以上,他早被磨得连脾气都没有了。
   
  “为师之意是你该好好请你姐姐与姐夫为你寻一门亲事。”
   
  “哦……”
   
  “还是你有意中人?”金大夫楔而不舍地问道。
   
  她停下笔,想了下,摇头。
   
  “没有?”那麻烦可大了!她到底还要在他这里学多久啊?她姐夫不是都统吗?就算是看在她姐夫地位不低的分上,也该会有人想要攀点关系啊。
   
  “唉……”算他倒霉吧,收了一个认真却不成材的徒弟,一辈子都无法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