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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公子,您来替我们介绍这园里的牡丹可好?"一群官家千金围绕在他身边,每张粉颜上都有着崇拜的红晕,绢色团扇半遮半掩的菱红唇瓣微微弯起。

  察觉步奷奷投来的目光,好一会儿,两人只是隔着许多闲杂人等互望彼此,直到她被薛远关心的低唤给拉回了心思,直到他被众脂粉给扯开了注意,两人的视线才错开。

  "这是'姚黄',重瓣黄花,花面径长盈尺,也称一尺黄……关于姚黄还有个故事……你们若是喜欢,何不带几株回府?"他在东边说着。

  "有有,琅嬛阁里就属古玉指环最多,冰种白玉、血玉、绿玉,样样齐全……薛状元若是有兴趣,我可以给您最合理的价钱。"她在西边说着。

  "梅公子,我想折朵魏紫做髻饰,可以吗?"

  梅舒城先是投给梅福一眼,待梅福极有默契地在帐上记下一笔,他才将视线转回粉嫩姑娘脸上。"当然可以,你喜欢哪一朵?"

  "那朵大的。"奷奷五指落在绿丛中最高最傲的那朵,"梅公子,您替我摘下来好吗?"

  "当然好。"梅舒城永远是顾客至上,笑容可掬地折下牡丹,"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他将红艳艳的花儿递到粉嫩嫩的俏颜面前,还附带诗句,哄哄小姑娘的心。

  "替我簪上,好吗?"粉嫩小姑娘得寸进尺。

  "梅某不敢,这太过逾矩。"喂喂,这要求太超过罗!要他梅舒城出卖色相,这笔天价她付得起吗?!

  "我只是想……梅公子既是种花人,自是清楚如何将牡丹之美完全展现,并无唐突之意。"粉嫩姑娘半掩着容颜,羞怯怯的。

  "这……"

  "舒城,莲儿和你都是自己人,没什么禁忌。"赵王爷在一旁敲边鼓,巴不得梅舒城和他的女儿赵莲牵扯不清。

  梅舒城当然知道赵王爷的用意,这花,哪还簪得?

  更何况他哪里和他们是"自己人"?他可不记得梅家有达官贵人的"自己人",就算有,也早在二十年前和他们撇清关系。

  不远处的步奷奷用眼角余光瞅着状似郎才女貌的两人,不自觉加快了鼻息的喷吐──很像要喷火的那一种。

  "看来王爷有意思将三小姐嫁给梅公子,他们很相配。"薛远说道。

  "是呀,呸。"乍听之下很像附和薛远的"配"字,偏偏就是荒腔走板。

  "听说先前赵王府三名千金都曾陆续请媒人向梅公子说亲,但皆遭婉拒,赵王爷似乎对梅公子很满意,原本等四小姐及笄也准备再来说一回媒,现在看来……三小姐希望很大。"

  步奷奷细眸紧眯,咬着贝齿,端看梅舒城要如何处置那朵牡丹!

  "能与王爷府攀上关系,应该是很多人的心愿。"薛远贴着她,轻轻呼拂的气息逾炬地近在她耳壳一寸外。

  "包括您吗,薛状元?"步奷奷扬高语调。

  "我不否认。"

  "那么恭喜您的心愿达成指日可待。但我并不认为梅公子与您有同样的心愿,否则早在王府大小姐试探之时他便能攀附权贵,犯不着错过一次又一次的好机会。"她看着梅舒城还在和赵王爷虚与委蛇,迟迟不将花插在三小姐头上,看来他亦很清楚为姑娘簪花所代表的涵义。

  "欲擒故纵才是高招。"

  "薛状元不是城里人吧?"她突然问。

  "我进城不过月余。"

  "所以你不知道梅舒城对城里几百名闺女使出这种'欲擒故纵'的手段。"笑话,当真以为只有王府在觊觎梅舒城这个乘龙快婿吗?!

  "那或许该说,他自视甚高。"这句话,薛远说得更为贴近。

  闻言,步奷奷皱起眉,原先的静淑全数自俏颜上褪去。"你认识他吗?你了解他多少?你知道他拒婚的理由吗?"

  三个问句换来薛远三次摇头。

  "那你凭什么说他自视甚高?!他不娶是因为他要赚钱养家养弟弟,没那么多心思去打量自己的婚事!他可不像那些认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人一样,全赖父母兄弟甚至是糟糠之妻去赚钱供他读书,其他什么事都不用理会,也不像富家子弟过着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悠闲生活,我们这种追逐着钱财过生活的商贾,不容不明就里的人来置喙!"到后来,她火力全开,吼得薛远一愣一愣,方才误以为步奷奷纤弱可人的错觉在此时幻灭。

  怒咆暂歇,全园陷入尴尬,尤其是那群正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宾客。

  场面只有两个字足以形容──尴尬。或许三个字也成──很尴尬。

  鸦雀无声中,梅庄主人肩负起打圆场的重责。

  "梅福,多送两坛玉露春酿和菊花甜糕过来;梅寿,别怠慢了客人,还有梅禄,这朵牡丹替莲儿小姐簪上。"梅舒城将手中牡丹抛给下属,并抢在赵莲开口前续道:"梅禄是梅庄最懂种花的花匠,相信他的手艺定会让莲儿小姐满意。"他转向在场人士一一客套,"梅某有事暂退,稍晚再陪各位喝两杯,失陪,各位请随意。"

  然后,他收起笑,朝步奷奷勾勾指。

  "你,跟我来。"

  第五章

  两人又回到阁楼,梅舒城慢条斯理地冲泡着香茗,神情高深莫测。

  沸水注入壶中,飘起清雅茶香,他的动作怡然且轻柔,斟了杯茶递予她。

  "谢谢你……"

  那杯热茶,成了这三字所附送的赠礼。

  "谢我什么?"难道是指为他辩护的那席话?

  是了,在众人都误会他的同时,只有她一人替他点出真相,想必他心底是感激万分,不过若要磕头谢恩的话就免了──

  梅舒城笑得好和蔼,弯弯的眉眼加上弯弯的唇弧,让步奷奷有片刻痴迷。他就是用这种笑脸欺骗了无数姑娘的感情吧。

  他倾身贴近她,气息呵在她鬓发间。

  "谢谢你让我见识到蠢商人才会有的行为举止,好引以为戒。"俊颜上的笑容灰飞烟灭,连半点残渣也下留,只剩下愠色。

  "什、什么?"她愣住,完全追不上梅舒城翻脸如翻书的速度。

  "你竟然教训金主!天底下还有比你更无知的商人吗?!"

  "我……"

  "你知不知道赵王爷一年在梅庄洒下多少银票?!那些银票全换成一文一文的铜钱,足够将你压扁砸平还有剩!"他深吸口气,再轰:"明明知道薛远是未来的王爷女婿,你去招惹他做什么?!招惹他就已经很过分了,你还当众对他叫嚣!你不知道什么叫恼羞成怒吗?万一他恼火起来,只消一句话就可以斩断梅庄多少进帐,你懂不懂?!你赔得起吗?!"

  他的一字字都像炙人火星,砰砰砰地砸进她的耳里,引来快教人受不住的疼痛。

  "我是替你──"

  "替我怎样?!替我出口气?哈,我有拜托你吗?!谁给你自作主张的权利?!整件事的起因全是你招惹薛远的错!"重罪一扣,不留情面,梅舒城没发觉自己的指控充满了酸味。

  茗杯怒碰茶几,溅起澄黄热茶,步奷奷被他轰得也上火了。

  "我招惹他?!我怎么招惹他了?原本我们相谈甚欢,要不是你替那什么三小姐的折花簪花,一副奸夫淫妇的肉麻亲密状,我怎么会和薛远论及你做过的好事?!是!我鸡婆、我欠骂,我活该倒楣替梅大当家辩驳你非攀权之人,我咎由自取替梅大公子解释你非自视甚高之人,我不自量力替梅太少爷洗刷你没有对全城的闺女使出欲擒故纵的无耻手段,您梅大官人的声誉干我屁事,个人造业个人担,我犯得着替你背吗?您骂得好、骂得对,我欠人教训、我多管闲事、我自作自受!"吼完,只剩怒气喷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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