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言情小说手机站 > 噓──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白天 黑夜

第 2 页

 

  那次母亲精神还不错。

  年纪大了,自然而然谈到死亡。

  “读报上讣闻,七八十岁,仿佛是人生极限数。”

  “英皇太后已一百零一岁。”

  “她怎么同,她有个孝顺女儿。”

  不为劝说:“妈妈,你对我发牢骚不要紧,不虞同不劳所在耳里,以为你指桑骂槐,心中有疙瘩,便与你生疏,你说是不是?”

  “你又为何不多心?”

  “我年幼天真,凡事不放在心上。”

  她逗得母亲笑起来。

  本来想住久一点。看到父亲的健康状况实在气馁,知难而退。

  父亲已经不认得女儿。

  他还记得妻子,拉着她的手,想很久,会像个孩子般笑起来。

  一日,他凝视四十年前一手创办塑胶厂的标志,同妻子说:“这是什么?我知道一定与我有关系,不过,是什么呢?”

  不为低头落下泪来。

  第二天她就走了。

  如果母亲有什么不测,父亲一定更加凄惨。

  这些日子以来,母亲一直雇了人在家照顾老人,并没有把他送进疗养院。

  母亲长叹:“不为,老人院同孤儿院差不多。”

  一路上不为垂着头。

  在候机室喝咖啡的时候,手提电话响。

  “我是莉莉,可需要帮忙?”

  “谢谢,不用。”

  幸亏父母手头有节蓄。

  否则叫他们这三兄妹拿钱出来,真是做梦。

  即使在全球经济大好之际,收入丰厚,也是月月清。

  今日?大哥不虞已在硅谷电脑行业被裁了出来,二姐不劳的时装店生意也不好,至于不为,啊伍不为尚未成名。

  三个大学生加一起,不及初中尚未读完就能白手兴家的父亲一只手指尾。

  大哥一直说:“那时社会有大把机会,美金才一兑五,光是收取利息,已是富翁。”

  看,并非他无能,是社会好景不再。

  不为用双手揉了揉面孔。

  忽然之间,她觉得有点累。

  糟,上了飞机,还得捱二十小时航程。

  她坐在经济客位,身边是一位年轻太太,像是刚生养,手抱婴儿,面目有点浮肿。

  不为想到自己。当年,她也在加拿大出生,母亲特地吃苦替她争取到一本护照,这件事,叫大哥二姐都很妒忌:“爸妈偏心”。

  不为看着那新生儿,当年,她肯定也是这样个子小小,由母亲千辛万苦带返家中。那幼婴每三两个小时就喂一次奶,不然就哭泣,声音宏亮,把不为吵醒。

  年轻母亲致歉:“打扰你了。”

  “不怕我睡不着。”

  “我倒是累得慌。”

  不为同情她,〔这样吧,你眠一眠,我替你照顾小家伙,他是男是女?”

  “女婴,叫珍美,才两个星期大,你叫她名字,她会笑。”

  “这罐装奶瓶只要装上橡皮嘴就可以喝?要不要加热?”

  “就这样就可以喂。”

  不为轻轻抱起婴儿。

  那个太太像是十分放心闭上双目几乎立刻睡熟,动都不动了。

  不为才抱了一会儿,就发觉小家伙虽然一点点大,但是重得像一袋面粉,而且会扭动。

  婴儿喝了一小瓶奶,吐了一点出来,抹干净了,沉沉睡去。

  飞机舱终于静了下来。

  一觉醒来,婴儿呜呜声,又饿了。不为再为她准备食物,一边手臂已经麻木。

  她抱着婴儿站起来踱步,一直走到飞机尾部又回来。

  她同幼婴说话:“珍美,将来长大了,可会记得曾与我这个阿姨邂逅?”

  就这样,在走廊上又喂多一次奶。

  不为看看手表,她已义务做了四个多小时保母,珍美的母亲也该醒了。

  她回到座位,把幼婴放进篮子。

  “太太,太太。”

  没有回音。

  不为伸出手去轻轻拍她肩膀。

  那少妇的头一侧。不为看到她青白的面孔暗叫一声不好。她当机立断,立刻叫服务员。不为轻轻与他们说了几句。服务员一看面色大变。

  接着,服务员请来一名乘客。

  “我是医生,请让开。”

  他替少妇检查,半晌抬起头来,轻轻说:“已无生命迹象。”

  不为十分震惊,怔怔落下泪来。

  她一直坐在少妇身边,她竟不知她已辞世。

  “小姐,你俩是否亲友?”

  “我俩并不相识。”

  “我们看见你一直抱着她婴孩。”

  “我见她疲累,义务帮忙。”

  服务员低声说:“飞机个多小时抵埠,我们可否请你维持缄默,以免引起其它乘客不安?”

  不为点头。

  “我们替你转一个位子。”

  “不,我没问题,我坐这里很好。”

  “请不要勉强。”

  “我想抱着婴儿。”

  机长出来,与不为说了几句:“我们已经通知地面,伍小姐,多谢你的镇定协助。”

  不为有点呆。

  她轻轻抱起珍美。幼儿仍在熟睡,少妇端坐着动也不动。

  飞机降落护理人员匆匆上来把少妇抬走,乘客—一散去。他们约莫知道飞机上发生了一些事,议论纷纷。

  不为最后一个离开飞机舱。

  她看到那少妇的丈夫,那年轻人不置信地领走了婴儿,他还不晓得可以哭。

  不为拨电话给保姨。

  “我已经到了。”

  “在爱主医院六三六号房,经过急救,情况已稳定下来。”

  不为叫了一部车子,拎着行李往医院。

  像一步步攀上爬山墙,凝神、提气、抓紧四位踩牢凸点,把自己拉上去。

  她深呼吸一下,推开六三六号房门。

  一进去便看见母亲已经醒来保姨在她身边。

  她听见母亲问:“门口是谁?真像不为,假使是不为就好了。”

  不为鼻酸,“妈妈,正是我,我来了。”她咚一声跪在母亲床边,埋头在她手里。刚才所有惊吓、迷惘、疲劳,使她晕眩。

  保姨给她一杯水,手搭在她肩膀上。

  不为与母亲说了几句。欧阳医生来了,把病况告诉不为。

  “才六十八岁—一”不为不甘心。

  医生说:“各人情况不同,她左手活动会有点不便,算是不幸中大幸。”

  不为点点头,她蹲在母亲身边轻轻安慰。稍后不为转头同保姨说:“我回家去看看父亲再来。”

  “你睡一会儿。”

  “哪里合得上眼。”

  保姨紧紧握一下不为的手。

  她去叫车子回家。

  天气潮热,不为只想淋浴洗头,她的感觉像跑过马拉松,半途不支倒地,此刻躺担架上。

  在轮候计程车的人龙中有一抱婴儿少妇,好心途人纷纷让她排。少妇连忙道谢。

  “多大了?”

  “刚满月。”

  “是男是女?”

  “是个女儿。”

  不为低下头。飞机上少妇叫什么名字?她竟不知。

  片刻空车采了,不由得她不行动。

  车子到了家门门,立刻打开,保姨已知会女佣她会回来。

  “我父亲呢?”

  “在书房里。”

  不为走进书房,看见父亲坐在茶几前玩拼图游戏。

  他对面坐着一个年轻人,因为穿着白衣白裤,不为猜想他是一个护理人员。

  他看见不为,朝她点点头。

  不为走近,只见父亲手上拿看一块不等边三角形,不知放进哪个空位,正在踌躇。

  不为叫他:“爸爸。”

  老人刚理了发,剪整齐平头,刮了胡须看上去舒舒服服,叫不为放心。

  他看到不为微笑“你来看我?”

  “是,爸,我来看你。”

  他想一想,“你真乖,你父母好吗,代我问候他们。”

  不为颓然,坐倒在地,抱住父亲膝,静静落泪。

  老人忽然欢呼起来,原来他成功把手中拼图放好。

  不为点点头,他已进入另一个天地,不能以常人目光来测度他的得失。

  不为退出书房,到自己房间淋浴。穿看毛巾治衣的她累得倒在床上不能动弹。

 

上一页 下一页
返回书页 返回目录 下载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