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南昌是古都,数千年历史,叫人敬畏,家母当年选择移民加国,是因为考虑到孩子们读地理及历史都不难,立国才短短百余年,一个下午可背熟历史,十四个省份,全部四四方方,可用尺画直线……”
“天气渐渐寒冷,林斯送可可粉来,我托他带卫生用品,不好意思开口,只用字条写出牌子种类,他一直脸色自若,完成重要任务,自该刹那起,我觉得他可以做终身伴侣。”
岳琪看得笑出来。
“可有其它人消息?”
“爸爸前来探我,第一次提到退休,时间过得真快,我劝他做少一点,减产,多拨时间给自己,却也不可完全歇业,以免无聊寂寞。”
“妈妈爱上诸村婴儿,借故探访,在人家里盘旋不走,可是她讨厌乡村里黄狗,嫌它们癞皮。”
“好消息,大事,子翊来访,这人有通天彻地本领,他已筹募到经费,打算到诸村增建校舍,正在与三级政府商议。”
全家出动,真叫人羡慕。
岳琪说:“我们也去南昌。”
“我唯命是从。”
“总不能空手去。”
“我试一试请华人社区捐一辆小货车。”
“或是十架脚踏车,可能更为实际。”
“你说得对,我立刻去做。”
志趣相同的时候,世界会得缩小。
傍晚岳琪说:“我征询过子翔意见,她与同事王珊去问过诸村乡民,他们最想要的是大银幕电视机及天线设备。”
一切都准备妥当,张氏夫妇却没有成行。
岳琪发觉身体起了变化:疲倦、水肿,全身酸软,她忽然心灰,第一个感觉是:好不容易捱出头来,却得了癌症。
连忙去看医生。
医生替她检查,又实时做了几个测试,半小时后,同她说:“张太太,我百分百肯定——”
岳琪垂头,不是乳癌就是肺癌,她入行早期曾经吸烟。
“——你已怀孕超过六周。”
岳琪猛地抬起头来,惊喜莫名。
“张太太,你是高龄产妇,我建议你尽量休息,以散步为主要运动,多吃蔬果,注意体重,不要跑来跑去。”
“可否旅行?”
“请忍耐这九个月,我相信贤伉俪盼望小生命来临已有一段日子。”
“医生,整整十年,出尽百宝,药石无灵。”
岳琪落下泪来。
“张太太,请你每两个星期到诊所检查。”
“我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松弛,休息。”
张伟杰知道消息后在大厅做了一连串恻手翻,用手捶胸大叫。
他们只得取消南昌之行。
由社团捐赠的大电视及时运到,安装在中学礼堂恻,每天傍晚,开放三小时娱众。
他们在照片中看到新校舍渐渐建成。
容子翔站在建筑地盘指挥如意,发挥她的工作美。
算一算日子,她到诸村已超过三个月。
半个学期已经过去。
“琪姐,我发觉华人一贯教学方式主张背熟死记也是办法,像英语文法中的过去完成继续式,不如先硬记,后理解。”
“胎儿是男是女?想你们不会计较,做你俩子女一定幸福,你俩开明民主,又有爱心,家境也好,又愿意拨时间照顾孩子。”
“子翔,你得告诉我,孩子们对事物的爱恶。”
“琪姐,我已老大,又不是小孩。”
“真有点畏惧。”
“你爱护支持他不就行了。”
“代沟,会有人以为我是他外婆吗。”
子翔这样答:“咄,外婆或祖母有何关系,幼儿需要的只是爱护关切。”
“打算叫他学小提琴。”
“我把汤臣女士介绍给你。”
张伟杰说:“子翔年纪轻,精神好,工作那样忙,还能天天写电邮。”
岳琪怀孕后因为压力庞大,有点喜怒无常,反问:“我已无力气?我还写作、管家,打算自然生产,亲手育儿呢。”
“是是,对不起,贤妻,是我造次。”
岳琪体重增加过速,医生劝她小心饮食,可是岳琪像是豁出去了,吃起炸薯条来,手挥目送,两大包下肚,犹叹道:“宛如沧海一粟。”
很快吹气一般,胖到一百五十多磅,行动颇为不便。
张伟杰苦劝无效。
“届生养期你会重达两百磅,像喜剧电影中肥女,而且患血压高与糖尿病。”
“多谢诅咒。”
“为儿为己,请压抑食欲。”
岳琪不予理睬,埋首巧克力蛋糕。
“子翔看见会痛心。”
岳琪不屑,“我不中计,子翔在地球另一边。”
张伟杰探头过去,“你今早没读电邮吧,子翔与林斯下月初将来温埠订婚。”
“什么!”
岳琪跳起来,三步两跳奔进书房,穿着厚袜的她险些被地毯角绊倒,张伟杰连忙去扶住她,吓得一身冷汗,万一摔倒,后果堪虞。
一看之下,果然属实。
“唉,”岳琪欢喜得说不出话来,“值得浮一大白。”
“怀胎怎可喝酒,每一滴酒精都令胎儿心悸。”
岳琪忽然安静下来。
张伟杰说:“子翔看到你时,别叫她失望。”
岳琪不出声。
“如果有枪弹飞来,你会不加思索扑上去为子女挡住?”
“那自然。”
张伟杰笑嘻嘻把蛋糕拿走,“请用同样精神为未来子女节食。”
岳琪反省一下,清醒过来。
接着一个月,她严守行为,体重渐渐下降到比较合理范围。
三个月放胆大吃,有苦有乐。
放肆过,也觉痛快。
岳琪去剪发护肤,修好指甲,添置宽身衬衫孕妇长裤,洗心革面,提起精神。
张伟杰这才松一口气。
子翔回来那天,岳琪神清气朗。
可是容子翔还是吃一惊,“琪姐,你成为河马太太了。”
岳琪并不生气,紧紧抱住子翔。
容太太说:“岳琪,看我带了生力军来帮你。”
她身后有个端庄的中年女子,正微微笑。
“岳琪,这是佳嫂,特来照顾你生活起居。”
张伟杰搔头,“我们不需要——”
话还没说完,被容太太厉声截断:“你当然会走会跳毋需照顾,她们母子却躺床上需要呵护。”
张伟杰从未见过容太太这样严厉,立刻噤声。
岳琪落下泪来。
容太太顾左右,“岳琪你看子翔是否又黑又瘦?”
林斯在一旁但笑不语。
他们都是李岳琪的亲人,忽然有人摸腰,她振作起来。
容太太又说:“子翔你快做阿姨,去看看婴儿房准备好没有,你兼做设计师吧。”
子翔去一看,果然什么也没有添置,她找到英国母婴护理网页,与岳琪一口气订购所有衣服用品家具。
“子翔,你救了我。”
“琪姐,没想到你临阵恐惧。”
“子翔,是一条人命。”岳琪颤栗。
“是男是女知道没有,医生嘱你去验羊水,佳嫂可陪你出入,她是十项全能,又会开车,是件宝贝。”
订婚仪式十分简单,除出容氏一家四口与未来女婿林斯,就是一群亲友,大家聚在一起吃顿饭。
席中有人问:“谁是介绍人?”
子翔微笑:“一帮小小孤儿。”
“什么?”
子翔把故事又说一遍。
宾客都十分感动。
林斯说:“子翔学生送我们一件家长亲手刺绣的百子图红被面。”
大家又啧啧称善。
散席后子翔向子翊抱怨:“华人无论做什么都向众人交待,求人认同,为什么?”
“大家高兴是我们的习俗。”
“子翊,你会向我交待吗?”
子翊微笑,“坦白什么?”
“你对王珊很有好感。”
子翊说:“可惜两人志向大不相同,我崇尚城市生活的锦衣美食,她又不愿意搬到旧金山。”
“你问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