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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哑忍已有十年,亲友纷纷传说父亲另有女伴,为什么无人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嘘,嘘。”

  嘉扬把头枕在双臂上,“是因为她还算得上丰衣足食吧,我想好好研究这种现象,或许,将来可以写一本书。”

  “不早了,我明天得上班。”

  第二天,新闻组开会,决定采用嘉扬的故事。

  “相当煽动,可是有其观点。”

  “新闻新闻,三天之后,不再有人提起的叫新闻。”

  一位同事忽然匆匆进来,“接到警方报告,北区山上发现弃车,车后尾厢中有昏迷印裔女性,身上有被殴打象,现已送院,车子属于她丈夫的父亲。”

  “嘉扬,你去做这单新闻。”

  嘉扬立刻跑出去。

  到了现场,刚来得及看到拖车将豪华房车拖走。

  “伤者情况如何?”

  “已不治。”

  嘉扬抬起头,凝神看灰紫色天空一会儿,吸进一口气,将案件冷静地报告出来。

  “你以为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文明社会?错,事实胜于雄辩,这些惨剧仍没有答案。”

  一连串报告造成回响,观众关注,收视率冒升,彭嘉扬不再是寂寂无闻小记者,她渐渐培养出个人风格。

  连赫昔信都说:“在新闻淡季她也会做些特写,采访本市老太太,比较她们生活,谈谈她们喜与悲,回忆前半生得失,这些报告十分受欢迎。”

  嘉扬会代表电视台送食物鲜花给超过百岁的老妇。

  出乎意料之外,百岁人瑞大不乏人。

  男同事问:“男人呢,男性没有同样待遇?”

  “男人?”嘉扬的口气像是从未听过有这类人种似的。

  “是呀,男人也会悲伤,也会寂寞,也有委屈。”

  “啊,是吗。”

  “喂,世界大战时,男儿热血救国,舍身取义,你不知道有这件事?”

  嘉扬用铅笔敲桌子,“嗯,男人。”

  她再也没想到这一连串报告会引发她生活中转折点。

  半年后一个下午,她自现场工作回来,一边放下采访器材,一边说:“豪宅区后巷发现女尸,浑身鲜血,无身分证明文件,使坊众大为震惊。”

  嘉扬一时没有留意到新闻室有外人。

  直到一个人转过头来,双眼炯炯有神地看她。

  嘉扬也向她行注目礼。

  那女子约三十多岁,短发,肤色微褐像中亚细亚人,穿白衬衫及卡其裤,刚健婀娜,笑时有种妩媚,可是不笑时又略带威严。

  彭嘉扬一时不信自己双眼。

  她冲口而出:“你是珍伊娜。”

  那位女士笑了:“你认识我?”

  一边赫昔信说:“大名鼎鼎,谁人不知。”

  “大驾光临,不知有什么事?”

  珍伊娜指嘉扬说:“找你。”

  “找我?”

  珍伊娜是美国著名新闻时事节目主持人,时时出现战区报道新闻,她是真正冒枪林弹雨,生命危险换取宝贵信息的名记者。

  她伸出手与嘉扬一握,“我已离开美国广播公司及《标准视线》节目,现在担任独立制片,打算拍摄一系列半小时节目。”

  “啊。”

  “一共十三集,题目是今日世界妇女不公平待遇,彭嘉扬,我想聘请你担任助手。”

  珍说话像发射连珠炮,嘉扬半晌才会过意来。

  她立刻看赫昔信,她与综合电视台还有一年合约。

  “且慢高兴,”老赫说:“你且听听珍的计划。”

  珍把一只信封放到桌子上,“全在头了,你慢慢看。”她一边说一边站起来。

  “你赶时间?”

  “我约了摄影师。”

  她已经一阵风似离开新闻室。

  赫昔信赞道:“魅力十足。”

  嘉扬飘飘然,“看中了我,找我做助手。”

  “嘉扬,没那么大的头,莫戴那么大的帽。”

  嘉扬笑道:“你总是打压我。”

  她打开了那只大信封,先看到一张地图,用红线注明路程,每个站打一颗黄心。

  “哗,这像是印第安纳钟斯博士的探险图。”

  “说得一点也不错。”

  “中国、日本、印度、泰国、约旦、苏丹……简直环游世界。”

  赫昔信笑了,“为期半年,合同上注明经费以及酬劳有限,可是能叫你增阔视线。”

  “我不等钱用。”

  “嘉扬,珍去的都是穷乡僻壤,她不会挑大城市落脚。”

  嘉扬有点怯意,“她为什么挑中我?”

  “一则,是同道中人,她看过你这一年来的新闻稿,二则,新人价廉物美,三则,她欣赏你,再说,找个出生入死的助手,也不容易。”

  “我与综合的关系呢?”

  “可以弹性处理,我立即代你与上头商量。”

  “我愿听取你的忠告。”

  赫昔信说:“千载难逢机会,同珍讲明,你有出书及借用图片权利,如无意外,这本册子将会引起国际若干注意。”

  嘉扬欢呼一声。

  “不过,我看你最好趁这空档进行体能训练。”

  嘉扬说:“我一直有游泳打球。”

  “嘿。”

  “什么?”

  “珍伊娜的著名战壕作风可不是草地网球。”

  “是。”嘉扬立刻向赫昔信敬一个礼。

  赫昔信看她一会儿,忽然叹口气,“你在我手下多久了?”

  “两年,多谢你做我导师。”

  “我何来资格做你老师。”

  “老赫,你怎么了。”

  “你一进综合我便知道你不是池中物,你精通中英法语,持名校政治科学及新闻系文凭,无家累,精力无穷,具备一切优秀条件……”

  嘉扬大惑不解,“赞我?那是否意味‘呵有毛有翼想飞出老巢了,不过,做得不好也别妄想回头,这已经没你的事’。”

  赫昔信笑得眼泪都挤出来。

  这刁钻活泼聪敏的女孩一进门便吸引住他,他已届中年,离过两次婚,嗜酒,薪水大部分用来付赡养费,在新闻界混了四分一世纪,精通所有门槛,却已丧失热情。

  这个女孩的真纯像一道金光照入他霉腐积尘的心房,叫他自惭形秽,于是,他装出一副长辈模样,画清界线……不不,他老赫不是癞蛤蟆,他尚余一点点尊严。

  今日,这女孩终于要飞出去了。

  以后,除出威士忌加冰,已没有什么再能引他笑。

  他不舍得她。

  他挽起绉绉的外套,“我出去一会儿。”

  “喂,才三点就开始喝?”

  赫昔信问:“要不要一起来?”

  嘉扬皱上眉头,“所有酒馆都有酸臭味,你们怎么会留恋那种地方?”

  赫昔信不再理她,自顾自落寞地离去。

  嘉扬把手头上工夫做完,坐下来细细读珍伊娜提供的合约。

  她与律师朋友通过电话,将合同传真给她过目。

  回复来了:“没问题,简单合理。”

  综合的答复也下来:“可将彭嘉扬合约推迟六个月,当无薪假期论。”

  一切都非常顺利。

  嘉扬致电健身院:“听说你们那有攀石训练。”

  “是,九十度角直垂式悬崖,一定合你意。”

  “有空位否?”

  “周末全满,星期一至三中午有少许时间,请问你有什么底子?”

  “我自幼习咏春。”

  “好极了,届时见。”

  都安排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不过,还得找一个适当机会,把这件事告诉母亲。

  她先向大哥透露消息。

  嘉维痛心疾首地顿足:“我知道这一天迟早来临。”

  嘉扬莫名其妙,“我尚未堕落,你用辞不当。”

  “妈怎么会让你走。”

  陶芳问:“还有无其它选择?”

  嘉扬摊摊手,“她可以跟来。”

  “你心意已决?”

  “大哥大嫂,自我进新闻系头一日起,我就在期待这么一天,你说我心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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