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同意替杨子工作?”
“那会是一份可以发挥的工作。”
“我很替你高兴。”
周元忠没有发觉她的语气已经冷淡。
重伤之后,之珊有力讲话已经很好,语气怎样,他分辨不出。
有人敲敲门。
“杨之珊,醒来了?我是心理医生伍尚勤。”
之珊点点头,“伍医生请坐。”
周元忠立刻说:“我稍后再来。”他松口气。
医生穿便服,像一个朋友般闲闲说:“是男朋友吧。”
之珊想一想,不出声,过一会才说:“有很多时,是我一厢情愿。”
“最近生活中发生许多事?”他问得轻描淡写。
之珊轻轻说:“九死一生。”
“父母男友都在身边,算是不幸中大幸。”
“以后不知可否正常步行。”
“我同主诊医生谈过,不会有问题,但是在飞机场经过海关的金属探察器,会啪啪响。”
“玩火者终遭火焚。”
“什么?”
之珊同伍医生说:“我玩弄感情,引致灾难。”
“不是每个失恋的人都会杀人泄愤,你不必内疚。”
之珊轻轻说:“我的表现特别坏,使人难堪,下不了台,我可以处理得好些,他几次三番要与我理论,我只是拒绝。”
“这也不能开枪杀人。”
“我伤害他至深。”
“换了是我,”医生说:“我会找一个更漂亮的女友,带她在大庭广众走来走去出这口鸟气。”
之珊苦笑,“伍医生你真幽默。”
“我们接到医生指引,他需经过精神科详细检查,才能决定是否适合接受审讯。”
“什么?”
“用白话说,即是该人精神一直有病,根本分不出对与错,真与假。”
“不不,他聪明机智,日理万机,怎会是疯子。”
“那就要看医生的报告了,都会中许多人有病不自觉,不求医,你留意一下,许多还是商界及社交界名人,行为异常。”
之珊嚅嚅问:“我呢,我有否狂躁症?”
伍医生微笑:“我看没有。”
他穿便衣,态度可亲,脚上一双球鞋,病人乐意同他谈心事。
他轻轻说:“奇是奇在发生那么多事,仍然无人知晓王晶晶下落。”
之珊叹一口气。
把杨子搞得天翻地覆,面目全非的正是这个女子,什么仇都报足。
之珊露出极端疲倦的神情来。
伍医生说:“我明日再来。”
之珊说:“替我带两件软壳蟹寿司。”
伍医生一怔,“医院有食物供应。”
“我嘴巴淡。”
伍医生看着她,“杨之珊,有无人向你说过不?让我做第一个,不,之珊,不可以,明天见。”
之珊满以为这是举手之劳,甚至可以缩短医生及病人之间的距离,没想到被和颜悦色的他一口拒绝。
伍医生出来遇着阮督察。
“怎样,杨之珊可以录口供没有?”
“再隔两天。”
阮督察说:“当心这个女子,我们一位英明能干,大好前途的同事竞为着她辞去职务以便日夜相伴。”
伍医生诧异,就是他刚才见到的那个人吗?
不过,他未有及时保护她。
阮督察说:“那边报告出来了,疑凶精神不正常,不宜接受检控。”
“啊。”
“他将长期接受精神治疗。”
伍医生点点头。
第二天,他在日本馆子午膳,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阿伍,你是她的心理医生,需划清界限,不可像追求者那样替他办小差使。
那女子有一股腻人骄纵的神态,十分可爱,必需小心。
他到了医院,发觉她正在录口供。
他有点恼怒,连警方都不听从他的意见,急急来催促病人。
只听得杨之珊说:“…他是要毁了我四肢,像肉球般听他摆布,我昨夜噩梦,他潜入病房,用枪轰得我脑袋开花,可是仍然撕裂我衣裳……”
那女警耸然动容,双手发抖。
看护进来说:“杨之珊做物理治疗。”
这一单大新闻,像所有大新闻一样,三五七天就淡下来。
只除出王家偶然还出来见记者:“他女儿还活着,我的女儿已经消失。”
之珊对伍医生说,她仍充满恐惧,怕黑、怕走廊、怕高大人影。
她又怕无人真正想听她的心事,母姐来探访,她也装作若无其事,表示正在康复中。
她同之珩说:“叫母亲回去吧,否则早些时候吃足苦头拉紧的面皮全部报销。”
“有点可怕呢,你有无发觉,无论拉紧何处,另一处又立刻松下来,救亡一样,割完这里切那里,没完没了。”
“嘘,别叫她听见。”
之珩静下来。
隔一会之珊问:“周元忠已在杨子上班?”
“是,工作进行得很好,他没向你报告?”
“他来的时候,我正做身体检查。”
“好几宗案子交他手中,他会找旧同事帮忙。”
之珊不出声。
“怎么了?”
“没事。”
“可是疏远了?”
之珊答:“我躺病床上,无暇与任何人温存。”
“怪他没有及时救你?”
之珊不知怎样回答。
“他也十分内疚。”
“是我自己大意,加把电子号码锁已可避开此劫。”
“事情已经过去了,别再去想它。”
“公司怎样?”
“业务正常。”
“之珩,你终于以长女身份掌了大局。”
“可惜不是长子。”
“子女都一样,女儿岂不是更好。”
“你又不是生我那人。”
“公司里有现成侦查组,你要寻根。叫周元忠动手好了。”
之珩心动:“你赞成?”
“不,我反对,好端端翻旧账做什么,那如果是个坏人,见你现在好了,眼红,你多烦。”
“如果是个好人呢?”
“好人又怎么会抛弃幼儿。”
“也许,是母亲离开他。”
“那么,他一定不值得她留下。”
“你当然站母亲一边。”
“之珩,她也是你生母,试想想,一个廿岁年轻单身母亲,滋味可好受,车亏外公爱惜谅解,才能存活。”
“他可知道我这个人存在?”
“之珩,你应忘记过去。”
“你不会明白。”
“咄,我的父亲亦不是一个体面人物。”
“他活着,他在你身边,你受伤,他来看你,他自己有事,立刻把股份写到你名下。”
“一个妙龄女子失踪,人人都把手指指到他身上,他始终嫌疑最重。”
“之珊,你想想,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之珊抬起头,“那个下午,她找他谈判,他们争执,她要他与她结婚,她,也许已经怀孕,他不愿受到威胁,叫她走——”
之珩揶揄,“支票都没一张就叫人走?”
“他刚安置了刘可茜,手头甚紧,开出的款额被人嫌少——’
“他也太忙了。”
之珊说下去:“两人在争吵推撞时她跌倒,撞到某处,流血,失去知觉,他急了……”
“为什么不把她送到医院?也许他错手杀了她。”
“她的遗体呢?”
“他始终不肯承认与她失踪有关。”
“我相信父亲没有杀人。”
“之珊,那甄叔更不像是个精神失常的凶手。”
过了几天,之珊可以在护理人员协助下站起来做治疗。
她康复得相当理想。
只是,做过手术的位置,有丑陋疤痕。
伍医生说:“可以推介矫型医生给你。”
之珊摇摇头,“不用,谁没有疤痕,有些看得见,有些看不见。”
“说得很好。”
他提来一只野餐篮子,打开,原来是日本馆子精心做的各式寿司,一瓶小小清酒用毛线手套暖着。
“呵。”之珊十分高兴。
她说:“昨天我做了一个梦,一边吃,食物一边自腹腔漏出,原来中了枪,肚子穿了一个大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