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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页

 

  他颤抖起来,切莫到了那更好的地方,慧群都不再认得他。

  穿上毛巾浴衣,他喝了半瓶酒。

  扭开电视机,荧幕正转播一场足球赛,蓝衣队入了一球,挫败红衣队,噫,这不是利物浦对曼联队吗,万亨征征看着焚幕,前尘往事,渐渐回到记忆中。

  那一晚,他在沙发上睡着。

  第二天起来,他看看钟,十一点,决定出去理发。

  到了店外,发廊还末开门,原来家 的钟早已停顿。

  天上飘下零星的雪花。

  有路人同他说:“早雪。”

  理发店终于开了门,他剪了一个平顶头,刮净了胡子。

  然后,到医院去检查断臂。

  医生问他:“你愿意佩用义肢吗?”

  他想了很久很久,才答:“愿意。”

  多么无奈,可是,这也是唯一的补救方法,活看的人,总还得设法活下去。

  下午,雪转为冰雨,寒气蚀骨,他回转家中。

  发觉炉头有滚开的水。

  他冲了一杯茶,喝一大口。

  抬起头说:“你出来吧。”

  储物室门打开,一个人怯怯地走出来。

  万亨对她说:“你可以走了,这些日子来,多亏你打点照料。”

  林秀枝不出声,站在门边一动不动。

  万亨扬扬右手,“我好得多了,可以照顾自己。”

  秀枝点点头。

  万亨想起来,“孩子好吗?”

  她又点点头。

  一定是觉得不开口说话,反而没有烦恼。

  万亨忽然笑了,“看,现在我俩都是残废,应该没有恩怨,你还在这 干什么呢?”

  秀枝落泪。

  “当初认识你,我年轻健康,你却认为我配不起你,欺骗我丢弃我,今日我五劳七伤,你却前来服侍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秀枝终于忍不住,抢过外套,夺门而出。

  万亨深深叹口气,又取出酒瓶。

  他一直知道她在这 偷愉地照顾他。

  总有热水,总有食物,地方又打理得十分清洁。

  她默默在此赎罪。

  酒瓶自他手中跌到地上,仆地一声,万亨睁开眼来,“慧群-”在他心 再也没有他的时候,她又回来了。

  第二天:天雨不停。

  万亨发觉秀枝站在对面马路上,动也不动,仿佛在跷践,来还是不来。

  这样站下去,很快会感染肺炎。

  万亨只得出门去让她进屋。

  到了友谊,他轻轻走到飞镖板前,连放四箭,均中红心。

  有人在他身后鼓掌。

  他转过头来,看到一名高佻的华女,笑容可喜。

  “谁?”

  “老板,是吧攘朱风芝。”语气十分乖巧。

  万亨讶异,“这店裹仿佛没有外国人。”

  “有,两个倒垃圾的及一个保镖均是英人。”

  “是周万新的主意?”

  “正是经理的意思。”

  她梳短发,穿着全套男服,加一件围裙,看上去十分潇洒漂亮。

  周万新出来,“风芝是我们这 的活招牌,迷倒不少客人。”

  是吗,万亨一点也不知道。

  “风芝在大学读美术,在这 赚学费。”

  “学生可以兼职?”

  “唉,你不说,谁知道。”

  万亨只得沉默,他已经不懂得世界是什么模样,行情走势人情世故又该如何处置。

  他忧郁地低下头。

  万新连忙鼓励他:“万亨,你就打理酒吧好了。”

  “一只手如何调酒?”

  “风芝帮你。”

  那姓朱的女孩子把脸趋过来,“让我试一试。”

  万亨看看她,忽然想起父亲在家时时吟的一首诗词,叫什么花前常病酒,镜 朱颜瘦。

  这一位朱颜说:“你调好酒,我替你倒出来,不就完了。”

  万亨没有回答。

  只有慧群是他的左右手,并无他人可以占去她的位置。

  算一算,一辈子仿佛已经过去了,他像一个四十五岁的中年人,不不不,周万亨的心境已经似六十五岁。

  但是他实际年龄只有廿五岁。

  他哑然失笑,廿五岁,很多人在这样岁数还未自大学出来呢。

  各人有不一样命运。

  入夜,客人渐多,聚集在炉火边不愿离去,把淋湿的大衣挂在炉边焙干。

  风芝在炉 添了些肉桂,爆出异常的香气。

  万新见兄弟发呆,便陪他说话。

  “你见过秀枝了?”

  万亨点点头。

  “我留她在厨房打杂,她很争气,从不犯错。”

  “那孩子呢?”

  万新很高兴,“你还记得宝宝?上幼稚园了,说得一口好英语,同外国小孩一样。”始终有点崇洋心理。

  万亨说:“最争气的是你才真。”

  万新摸摸后颈,“你不在,我不得不挺着,学着做,”有点尴尬,“暧,居然也长了头脑,都称赞我,说我前后判若二人,不再是从前烂塌塌好赌好色的周万新了。”他讪笑。

  万亨走到后门口去,吸口新鲜空气。

  天空紫灰色,不全暗,没有月亮,可是北斗星大而闪烁。

  风芝出来倒垃圾,看到他。

  他诧异,“怎么叫女孩子做这种工作?”

  风芝嗤一声笑,“老板心地真好。”

  万亨不再言语。

  风芝一时没有回去的意思。

  风雨潇潇,万亨温和地说:“ 头等你呢。”

  她啊呀一声,匆匆回转去。

  自那天开始,周万亨每天到酒吧帮一两个小时忙。

  伙计们都喜欢他,周万新有点小人得志,遇到挫折便暴跳如雷,周万亨完全不同,他只消抬起头来间一句“什么事”,万新便会静下来。

  但兀地库漏水,意外停电,酒厂罢工,全不是问题,无论怎样都水来土淹,兵来将挡。

  有他在,事情好办得多。

  秀枝总是避开他,他在,她就迟些来。

  一日,推门进来,见到他在监视换电器,连忙避到街上去。

  朱风芝见到这种情况,看了万亨一眼。

  万亨不理。

  风芝大惑不解,“她为什么怕你?我们都不怕。”

  万亨不语。

  她去把灯开亮,“现在好多了。”

  万亨叫人把楼梯抬到另一边去。

  风芝又说:“我听过关于你的故事。”

  万亨仍然不出声。

  “听说,她是你的前妻。”

  周万亨走到另一头,不去理睬她。

  朱风芝却跟过去,“即使是前妻,也不该那样对她。”

  万亨佯装听不见。

  “你不像是会对任何人不好的人。”

  万新出来听见,瞪她一眼,“再多嘴你下学期学费就要到别处去赚了。”

  “咄,”朱风芝说:“对街的红攻瑰不知多想我过档。”

  万新斥责:“大学生也以转场子为荣?”

  风芝看万亨一眼,有点忌惮,悄悄走开。

  万新犹自在她身后嘀咕:“少不更事。”

  万亨问:“几岁了?”

  “廿三,查过她证明文件。”

  “还不。”

  “幼稚。”

  “环境好,毋需长大。”

  “万亨,爸妈想见你。”

  “是该回家走走了。”

  万新很高兴,“你一年多没回家。”

  “义肢没装好,怕他们难受。”

  万新说:“现在看上去,同真的无甚分别。”

  万亨忽然笑说:“你真大大长进了,几时学得那么虚伪?”

  万新愣住。

  他把假臂除下,用右手拿看它挥舞,一边说:“真的一样!”

  万新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万亨把手臂又穿回去,“万新,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万新说:“我不是为自己。”

  万亨笑笑扬扬手,“你看,同真的无甚分别。”

  他们决定周末返家。

  朱风芝与万新一起来,万亨好不诧异。

  万新说:“我同风芝说好,由她客串你女友。”

  “什么?”

  “给爸妈一个希望。”

  “你搞什么鬼?”

  “听我一次好不好?”

  “你这唐人街烂脚,会有什么好主意,风芝,你马上给我回去看店。”

  万新按住兄弟,“万亨,爸妈老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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