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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页

 

  一品沉哦。

  “品姐,叫她们什么名字?”

  一品想一想,“尖下巴的叫自愉,胖些的呼己欣。”

  周炎点头,“对,做人至要紧自己高兴。”

  本领回来说:“我已与市立医院联络好!”

  那少妇摇手急说:“我不去,我不去。”

  一品蹲下来,握住她双手,“我陪你去。”

  少妇一时不信天下会有那样好的医生,忍不住哭泣。

  周炎说:“我做司机。”

  回来的时候,已经旁晚了。

  本领前来问:“怎么样?”

  周炎答:“万幸,婴儿各自拥有心肺脾脏,只不过肌肉相连,手术比较简单,可望完全康复。”

  一品独自站一角,忽然呕吐。

  “师姐,喝杯温水。”

  一品勉强笑,“我大约是患了胃溃疡。”

  “师姐,我来替你看看。”

  一品觉得好笑,没想到跑云南来看胃病。她平躺下,由本领替她仔细检查。“品姐,胃部有硬块。”

  一品不经意,“原来多年的不如意积聚在该处。”

  本领也笑:“品姐,回去后照一照胃镜。”

  她让师姐服药。

  一品说:“喂,别叫我白走一趟,我们快去为人民服务。”

  “师姐真有趣。”

  那天,她与其它医生工作至深夜,稍微休息一下,天蒙亮,又再进手术室。

  临走之前,她感慨地说:“室不在大,有仙则灵,你们都是天使。”

  本领说:“师姐有空时时来看我们。”

  “一定。”

  “我送你去飞机场,师姐这次回去,帮我们募捐。”

  “必然。”

  周炎送出来。

  一品笑问:“下一站你又去什么地方?”

  “本来想去科索沃,可是家母一听,失声痛哭,算了。”

  一品伸手拍拍他肩膊。

  临上飞机之前,本领又叮嘱:“品姐,记得看医生。”

  一品点点头。

  回程只得她一个人,有点寂寥,下飞机时已经很累,回到家才发觉过去两日未曾洗头淋浴,不禁失笑。

  洗了澡她倒在床上入睡。

  半明半灭间她问自己:还记得熊在豪吗,嗯,对那强壮双肩仍有记忆,不过,已经淡却下来。

  接,是不住的电话铃。

  一品自梦中惊醒,她一生从不留恋床笫,可是今日例外。

  是看护讶异的声音:“杨医生,病人在等你。”

  “什么,几点钟?”

  “上午十时。”

  “我马上来。”

  在等她的是一位大眼睛女士,一见医生,便用拇指与食指夹住鼻头,“我不要这个大鼻子。”

  一品边喝咖啡边微笑。

  “有人取笑我眼睛虽大,鼻子也大,还有一句没出口,就是嘴巴更大。”

  “人家说什么,何必理会。”

  “我自己也嫌鼻子不好看。”

  一品说:“你可信中国人相学?鼻头圆大,财运亨通,尤其主中年一段时间富贵,人家求之不得呢!试想想,人到中年,若没有一点积蓄,那多惨。”

  女士踌躇,“医生,你信相书?”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可是─”

  一品看她微笑,“回去想一想?”

  “杨医生,她们都说你是著名‘回去想清楚’医生,我觉得你真难得。”

  一品说:“鼻侧打点阴影,亦可使鼻子看上去小一点。”

  “谢谢医生。”

  看护送走人客,苦笑说:“又少做一单生意。”“都会丰衣足食,可是女士们却缺乏信心。”

  “杨医生,周末你去了什么地方?”

  一品把游踪告诉她。

  “呵,”看护耸然动容,“你一共缝合几宗兔唇?”

  “十五宗,有些家长乘十小时车子赶来。”

  “这个多小时的手术将改变他们一生。”

  “是,所以特别显得有意义,据说邻村还有一间牙医诊所,也造福人群。”

  “相形之下,医生你一定觉得为女明星抽腹部脂肪十分惨白。”

  一品微笑,“医生也要吃饭。”

  “那班年轻医生真正难得。”

  一品点点头。

  “黎医生叫你有空与她联络。”

  “我这就去看她。”

  “对,另一位杨医生给你留言。”

  “她说什么?”

  “她说她有急事到爱尔兰去一趟。”

  一品怔住。

  “到爱尔兰去干什么?”

  去看熊在豪当然,杨二晶比她姐姐大胆,她简直有点卤莽。

  一品不发一言。

  她回娘家去看母亲,杨太太正与一班朋友在学剪纸图案,请了师傅来大家分摊学费,一桌红纸,十分热闹。

  可是,一品感觉十分辛酸,这是另类古佛青灯,尽量想些玩意儿来做,消磨生命,漫无目的:今日学计算机,明日习大字,后日耍太极拳!

  她静坐一旁不出声。

  二晶是对的,喜欢那人,追上去,无论结局如何,总算偿了心愿。

  杨太太抬起头问:“你回来了?”

  “是。”

  “二晶在英国。”

  “我知道。”

  “过来看看这张老鼠嫁女,我们学了三天才剪成雏形。”

  一品说:“你们请继续,我还有事。”

  一品到黎医生诊所,只见两间候诊室人头涌涌,坐满病人,看来都市中十人有九个患胃病。

  她优先见到黎医生。

  “一品,许久不见。”

  “无事不登三宝殿。”

  “一品,这边来。”

  一品知道黎医生已婚,所以向她请:“如何维持工作与家庭间均衡?”

  “无可能,”黎医生苦笑,“两个孩子全由保母带大,中学已出外寄宿,大学毕业后也不回来,十分生疏,只遥远地尊重我。”

  “有无想过放弃事业?”

  “我有我的生活,一品,你会有点不舒服,张开嘴。”

  一品乖乖做个好病人。黎医生说下去:“有无内疚?一定有,可是--”

  她忽然停住,眼睛凝视荧幕,那是胃镜下一品胃壁。

  “一品,有肿瘤。”

  一品愕住。

  “我替你取黏液化验。”

  一品想坐起来,黎医生将她按住。

  稍后程序完成,黎医生说:“一品,为什么迟至今日才来看我?”

  “我以为──”

  “你自己是个医生,明知病向浅中医。”

  “是……”

  “回去好好休息,别再忙了,我一有消息马上同你联络。”

  “是。”

  一品离开诊所,走到街上,觉得太阳十分歹毒,晒得人要起泡,立刻躲到阴暗处,她站在街角,过了很久不动,终于叫了车子回家。

  她开电视看新闻,声音嗡嗡响不集中,又随手关掉。

  到厨房泡茶,却失手打烂杯子。

  她用手撑头发呆,心中一片麻木,不知如何应付,事情比她想象中严重。

  噫,终于尝到做病人的滋味了。

  以后,对病人要体贴一点,每一具患病的肉体都有脆弱的灵魂,恋恋红尘,不甘罢休。

  这时,身边有个人就好了,不……一品不是想同他诉苦,或是借他的肩膊靠来哭一场,她只想他静静陪她下一盘棋,或是听一首歌。

  那晚,她蜷缩睡了。

  第二天早上,看护彭姑打电话来。

  一品问:“我又迟到?”

  “不,黎医生请你去一次。”

  “她说什么?”

  “只叫你立刻去。”

  “可有病人等我?”

  “我会应付他们,你去见了黎医生再说。”

  一品抬起头,深深吸进一口气,挺起胸膛,梳洗更衣。

  黎医生在等她。

  “一品,坐下来,化验报告出来了。”

  一品也是医生,一听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一品,不必再寻求别的意见,我马上手替你治疗,恶性囊肿已进入第二期。”

  一品颓然低头。

  “一品,可以治愈,做完手术,进行化疗。”

  一品喃喃说:“真讨厌,我手头不知有多少事赶要做,如今都得耽搁下来。”

  黎医生温和地说:“忙了那么久,当放一次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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