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护发觉,“杨医生,你不舒服?”
“我没事。”
她坚持到手术完成。
走出手术室,她取止痛剂吞服,并且与当值医生商谈伤者后期治疗细节。
一抬头,发觉已是下午五时。
一品前所未有地疲倦,只想回家淋浴休息。
在车,诊所电话追来。
看护说:“杨医生,一位金太太说与你有约。”
“金太太?”
“是,在她家喝下午茶。”
啊!对,又忘得一干二净。
一品立刻把车子调头,向金宅驶去。
金太太来开门时看到一品筋疲力尽的面孔,觉得不忍,“没关系,看护已同我说是临时一宗工伤把你叫去救命,下次再约好了。”
“金太太你宽宏大量。”
“反正来了,坐下喝碗鸡汤补一补。”
一品连忙点点头。
“你妈知道女儿这样辛劳,可不知怎样心痛呢!”
一品只笑不语。
金氏鸡汤中有生姜,肠胃非常受用,一品回过气来。
她轻轻问:“那人已经走了?”
“是呀。”金太太无奈,“从三点坐到五点,不见你出现,十分失望地告辞。”
一品有点惆怅。
金先生安慰:“不要紧,下次再约。”
小贝洛午睡醒来,一品与她玩了一会儿。
金太太说:“一般幼儿园不愿取录她。”
这是意料中事,什么有无类,幼儿略为迟钝,已遭淘汰。
“我又不想她进特殊学校,贝洛脑筋并无问题。”
“耐心一点,必定可以找到理想学校。”
“也只能这样。”
“太太,留前斗后,路途遥远,杨医生,我们一早已有心理准备。”
一品刚想告辞,忽然有人敲门,金先生去应,只听得他说:“你忘了什么?快进来拿。”
然后,一个高大的身形在黄昏的门口出现。
金太太意外的欣喜:“在豪,你回来了。”“大小姐买的糕点最考究可口。”
“她孝顺母亲,不好的不拿上来。”
“大小姐,听说姚以莉由你整容,做过那些部位?”
一品坐下来,取过织针,做了几下,错漏百出,伯母们笑,“你是大国手,怎么会做这个。”
都生疏了。
杨太太苦恼:“她还有个妹妹,成日只与动物打交道,专门收养流浪猫狗。”
“你福气好,两个女儿都是医生,几生修到。”
一品走到露台,喃喃自语:几生修到,前世不修。
看见隔壁有个保母耐心蹲喂一小孩子,幼儿只得一点点大,坐在小子上,她是医生,眼尖,一眼便看出毛病来。
那小孩每只手只有四只手指,无拇指,将来连笔管都握不住。
杨太太走近问女儿:“看什么?”
“妈,你认识那家人否?”
杨太太沿女儿的手往旁边看,“呵,是孙家。”
“叫那孩子来看我,他该做手术了。”
“你别多管闲事,人家已经有医生。”
“不要拖延,愈早做愈好。”
杨太太说:“医学昌明,一切可以矫正,你外婆说,从前乡下人的兔唇、裂颚、胎痣……得那样过一辈子。”
“与众不同是很痛苦的。”
“你明白就好。”
“伯母她们呢?”
“散会回家去了。”
“我还有事。”
“又赶往何处?”
一品笑,“帮女明星脱痣。”
她去看那重伤女工。
病人仍然昏睡,满头绷带,可是已无大碍。
她母亲坐在床沿低头不语。
一品想到自己的母亲,蹲下,双手去握紧那个母亲的手。
那忧虑的母亲抬起头来,看见医生,怯怯地招呼。
“会痊愈吗?”
“一定会。”
“可以工作吗?”
“同平常人一样。”
那母亲似乎放心了。
一品这才回诊所替女明星脱痣。
姚以莉说:“医生,那天晚上谢谢你。”
一品轻轻说:“什么晚上,这颗痣需缝上三针,会有一点痛。”
“是,医生。”
不愉快的事愈快忘记愈好。
手术二十分钟完成。
忽然之间姚以莉说:“我有你这样的姐姐就好了。”
一品一怔,微笑:“我与妹妹都不大有空见面。”
姚以莉穿上衣服离去。然后,岑美兰来了,小女孩笑容满面,终于可以挺起胸膛做人。
一品说:“让我看看你。”
岑太太满意到极点,“杨医生妙手回春。”
美兰转了一个圈“我可以穿泳衣了,小号刚刚好。”
确实有人不愿意做大胸脯女郎。
傍晚,案头私人电话响。
“那么今晚还在诊所?”
是王申坡的声音。
一品立刻怪自己疏忽,竟忘记更改电话号码。
她马上说:“我有病人在这,不方便说话。”
挂了线,拔出插头,实时写字条提醒看护换号码。
不为什么,只是不想再听到那人的声音。
她锁上诊所离去。
停车场已空无一人,一品缓缓将车驶出。
事业有成绩,应该很充实才是,但是一品甚觉寂寥。
回到家中,看到桌子上有一只大礼盒,谁送来?
她拆开一看,是一件黑色薄丝像衬裙似的晚装,还附有一张字条:“杨医生,也该出去跳舞,以莉敬上”。
一品忍不住笑,那个鬼灵精。
不,即使有男伴,她也不会穿这样肉感的衣裳。
第二天一早,有师妹来看她。
一品热烈欢迎,“李本领,什么风把你吹来,请坐。”
“师姐还记得我的名字。”
“你不必客气,有什么事吗?”
“授说你有这套轻型激光手术刀。”
她出示图样,外形像一只小型机械臂。
“是,十分应用。”
“师姐,可否借我一用,我出差到云南省,需要先进工具。”
“是那个义工团吗?”
“正是。”
“本领,你拿去吧,无限期借用兼维修。”
“师姐-”她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你们的药品供应可有问题?”
“已一一解决。”
一品点头,“几时出发?”
“下月初,还有时间准备细节。”
“真佩服你们。”
“师姐有空可以跟我们上去考察测。”
一品心动。
“我告辞了,还有些装备需办。”
“一路顺风。”
师妹走了以后,一品有感而发:“多伟大。”
看护笑笑,“不一定要吃苦才能对社会有功用,在商业都会中,股票经纪与无国界医生同样有用。”
一品笑,“谢谢你。”
这名老看护真是一个宝。
稍后,胡可欣来覆诊。胡可欣用了特殊化妆品,皮肤看上去正常得多。
一品替她检查,“嗯,进度理想。”
她频频对医生说:“昨夜,我又到他家楼下去守候。”
一品一怔,“这是为什么呢?”
“仇恨。”
“那如判你自己死刑,永不超生。”
“我守了半夜,等到他回家,可是,驾车的人却是另外一个女子,打扮冶艳,与他态度亲昵。”
一品愕然,这倒是个意外。
“医生,我忽然明白了!”胡可欣扬扬手,“立刻把车开走,以后都不会在附近出现。”
一品很替她高兴,这叫做顿悟。
“原来即使彼时不失去,此刻也会失去,你明白吗,医生?”
一品点点头,“我全懂。”
“这样说来,我何必再受皮肉之苦,医生,手术到此为止。”
一品笑吟吟,“不!”她按住病人的手,“这才是做手术的好时候,为了自己将来,漂漂亮亮做人。”
“杨医生,你真好。”
“修复皮肤之后,一样需努力工作,一样得付清所有帐单,生活并无两样,别说我不警告你。”
胡可欣笑了。
“接的一次,做眼眶部分,那是我强项。”
病人与医生紧紧握手。
她走了之后,一品问看护:“你会不会跑到旧男友家附近去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