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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页

 

  “怎么会,小志一有得叫你忙的。”祖琛说。

  郁满堂一听,笑逐颜开,“是,是。”

  彭祖琛带着周学华走了。

  祖琪又斟出酒来,手术后伤口痛,医生给了镇痛药,和着酒喝,特别奏效。郁满堂观察妻子对孩子的态度,她不是不喜欢他,只是不大知道怎么做,她不敢抱他,怕他滑跌到地下,由保母抱着,她同他说话。

  “好吗,还喜欢这世界吗,我是你妈妈,记得住我的样貌否,牛奶还可口吗……”

  郁满堂在一旁听着,不知怎地,觉得有点辛酸。

  她对孩子,像对他一样,就是有一个距离,她不会为婴儿洗澡剪指甲,她也不会陪丈夫看医生或是探亲。

  她有她自己的世界,打开门走出来,才见到他们父子。

  年轻,她身形很快恢复过来,孩子六个月大,祖琪要求离婚。

  郁满堂坐下来好好与她谈判。

  “为什么一定要分手?”

  “我从来没爱过你。”

  “这我知道,”郁满堂很镇定,“但是,可否等孩子稍大才处理这事?”

  “没有必要拖延。”

  “你不爱孩子?”

  “我是他母亲,这是不争的事实,这同我俩的事不相干。”

  “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我可以改。”

  “不,”祖琪忽然讲实话:“你很好,你无不妥,可是我不爱你。”

  郁氏沉默了。

  “我要求至少分居。”

  郁满堂叹口气,“你也要等我找到房子再说。”

  “记得找大一点的单位。”

  “为什么?”

  “孩子跟你住比较适合,我会时时旅游,不方便带着他,在家中也乏人照顾。”

  “祖琪,我要工作!”

  “你一定有办法,多雇几个保母好了,他是男孩子,他会像你那样勇敢坚强,他不会怪你。”

  郁满堂跌坐在椅子里。

  他向彭祖琛求救。

  “祖琛,你回来劝劝她,她只听你一个人的话。”

  祖琛在电话另一头只唔了一声。

  “她是认真的,律师已把文件交到我手中,我该怎么办?”

  半晌,祖琛才问:“你仍然爱她?”

  “是,所以才像热锅上的蚂蚁。”

  “那么,像爱她的人那样对她。”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忍耐、宽恕、厚待她。”

  “祖琛,她要离开我,她连孩子也不要,祖琛,请你马上回来帮我说句公道话。”祖琛答:“我要教书,怎可擅自离职。”

  “我会补偿你。”郁满堂说。

  祖琛并不生气,只是轻轻说:“我并不重视金钱。”

  他挂断电话,揉揉眼睛,看看钟,是清晨三时半,不知怎地,郁满堂也沾染了祖琪的任性,只看到自己的需要。

  在一旁,学华惺忪地问:“你打算回去吗?”

  “不。”答案十分坚决。

  “为什么?”

  “祖琪不会听劝,她自有主张,况且,我们不应介入亲戚的私事。”

  学华觉得非常安慰。

  开头,她有一个忧虑,怕婚后需三个人一起生活;祖琪一有呼唤,他们便得疲于奔命,但是祖琛有智能,他俩终于可以过二人世界。

  祖琪也没有骚扰他们,通消息只是问候、致意,不涉私人尴尬问题。

  学华觉得她毕竟是长大了。

  郁满堂沉默地搬出去,孩子跟着他,由保母抱着,并无啼哭吵闹,他不大认得母亲,也不熟悉她的气息,他握着玩具熊,跟父亲乘车离去。

  彭祖琪关上大门。

  她开了一瓶香槟,对着樽口就喝,然后倒在沙发里。

  她轻轻说:“祖璋,他们走了,屋子现在又完全属于我们,你可以回来了。”

  这个时候,忽然想到祖璋已不在人世,不禁伤心得饮泣起来。

  第二天晚上,她在胜利路举行舞会,所有的老朋友都来了,车子停满马路。

  邻居丁太太大为讶异,“什么,又故态复萌?”

  丁先生也奇道:“原以为她已经长大,不再好此道。”

  “哎,本性难移。”

  他们去按铃,请彭小姐把车移一移,好让他们出去吃饭。

  “看到彭祖琪否?”

  “没有,是佣人来开门。”

  “怎么一下子又翻了身?房子不是卖了给一个姓郁的人?”

  “她嫁给他,所以,一切不变。”

  “多有办法。”丁太太赞叹。

  “听说,又离婚了。”

  “嗄,”丁太太五体投地,“好好地有人供奉,为什么又分开?”

  “不知道。”

  不止丁太太啧啧称奇,彭祖琪的老朋友也暗暗叹服,一两年没来彭家,只见一切不变,摆设布置只有更新更考究,食物更精致美味,气派犹胜旧时。

  那班损友不禁红了眼,有人偷偷把小水晶摆设放进口袋里带走,呵,不可以说偷,都还是朋友,太过计较,谁来同你玩,祖琪十分明白。

  一班男生围着祖琪说着赞美的话,从前,她觉得再高傲没有,今日,她有点寂寥。

  电话铃声响了又响,终于有佣人听见,过去接:“彭公馆。”

  是,胜利路七号终于又成为彭宅。

  “快叫太太来听电话,有急事。”

  佣人是新来的,莫名其妙,“我们这里没有太太,只有小姐。”

  那边顿足,摔了电话。

  不到二十分钟,有人大力按铃。

  佣人去应门,说了半晌,进来汇报,在彭祖琪耳畔轻轻说了几句。

  祖琪站起来,“对不起,”她对客人说:“我出去一下,你们随便玩。”

  到了门口,有车子在等她。

  她披上大衣,踏进车内,向郁满堂点头。

  郁神情沮丧,“弟弟啼哭不停。”

  祖琪问:“医生怎么说?”

  “中耳发炎,是非常痛楚的一种病,发烧至一○五度,需打针降温。”

  祖琪无言。司机把车子朝医院驶去。

  半晌他问:“有宴会?”

  “老朋友聚聚,许久没见面。”

  “不好意思,又一次打扰你的宴会。”

  祖琪不知如何回答,只说:“应该的。”

  她穿着狐裘,每次说话一吹气,柔软的长皮便轻轻在脸旁拂动,十分动人。

  郁满堂凝视她,“你气色好极了,祖琪。”

  “谢谢你。”

  车子抵达医院,他们匆匆走向病房,在走廊就听见孩子哭声。

  郁满堂说:“弟弟声线好不洪量。”

  祖琪有点迷惘,这是她的孩子?多么陌生,出于道义,她不得不来关怀他,但是心理上,她并无一般母亲的焦急惶恐。

  看护迎出来报告:“能哭了,就不怕,热度已经退下去。”

  忽然看到一个艳女,漆黑大眼睛,鲜紫色嘴唇,不禁一呆,退后两步。

  祖琪轻轻走过去同孩子说话:“你好吗,生病了?不要紧,医生会照顾你,药还苦吗……”

  幼儿听到呢喃的问候,渐渐静下来入睡。祖琪松口气,坐在一旁,脱下细跟鞋。

  “多谢你来。”

  “别客气。”

  “你可要赶回去?”

  “我想多耽一会儿,那些老友很无聊,没什么话可说。”

  “祖琪,”郁满堂忽然请求,“让我们从头开始可好?”

  祖琪摇头,“不,我们之间是完结了。”

  幼儿嘤咛,祖琪马上过去视察,半晌,没事,又无对话,她坐在椅上打盹。

  天亮了。

  祖琪惊醒,晨曦、阳光自窗帘透入,祖琪很久没这样早起来,一时不知身在何处,见看护向她微笑,“郁太太,孩子没事了。”才想起昨夜的事。她去生间漱口,在镜子里看到化妆已糊,还穿着舞衣,像是孤鬼野魂,玩过了头,忘记回家,祖琪苦笑。

  她去探视孩子,刚好郁满堂也到小床边低下头去,两个人额头碰个正着,祖琪雪雪呼痛,郁忍不住笑出来。孩子睡熟了就像洋娃娃,动也不动,特别可爱,祖琪不太敢碰他,老怕一不小心他手脚会脱骹,看到别人大胆把幼儿抛到半空跌下接住嬉戏,十分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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