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英莉想念她,不过,并非没有她,日子不能过。
刘英莉开始小说创作,写得不十分好,但是很多时候,文章卖的是署名,不是内容。
呵作品不能太差,无论如伺,一定要及格,但是签名起码值三十五分。
英莉太明白其中窍巧了。
她忙得不可开交,订单一直接到十八个月以后。
一日,自报馆出来,她走到停车场取车,是,刘英莉此刻已是有车阶级,而且,开的是欧洲小跑车,她甫打开车门,便看到对面站着一个白衣少女。
英莉的心大力跳动,她连忙扑过去。
那少女被她急促的脚步声吓一大跳,连忙戒备地转过身来。
四目交投,英莉发觉看错了人。
不,不是她。
“对不起。”英莉向那女孩子道歉。
那女孩瞪她一眼,迅速把车驶走。
英莉颓然回到自己的车子旁边,坐进驾驶位,伏在驾驶盘上。
为何惆怅?
少年时誓要得到的名与利,此刻统统都有了,再也不必为题材担心,写什么都受读老欢迎,况且,她也没有遗失良知,从来不写诲淫诲盗的文字。
为何惆怅?
实在没有理由。
但是像一切写作人,她怀念灵感,希望抓住她希望她陪她一辈子。
否则的话,还是恍然若失。
旅程
太平洋公主号游轮的二等甲板上一样可以看到一弯新月芽儿高悬在深紫色的天空里。
少妇与她十五岁的女儿坐在甲板近围栏处,两人都怔怔地看着月亮。
太像一个梦了,少妇觉得轻快的凉风吹上脸庞似一只温柔的手,安慰她安抚她,不禁舒出一日气。
十五岁的少女已经很懂事,这三个星期的旅程可能花尽了她们最后的节蓄,所以一定更加要好好享受。
“美得像假的一样。”她转过头去同母亲说。
抬起头,她可以看到头等舱甲板近泳池处在举行舞会,衣香缤影,淑女的娇笑声清晰可闻。
没上船之前,真没想到一只船上也有阶级可分,头等有头等的餐厅、游乐场、电影院与活动范围,二等客另有去处。
小女孩总觉得头等那边总好似热闹点,于是抬头想看个仔细。
她穿着一件过时但是精致的白色蝉翼纱舞衣,那还是她母亲三年前当红时的行头,见她长高,便让她穿,并不十分合身,但是少女秀丽身形沐浴在月色下,一头天然鬈发在微风中飘拂,实在是幅美丽风景。
楼上甲板有人看到了。
他手持香槟杯子,十分寂寥,也在抬头望天边的新月,忽尔看到月下有个小仙子似影子,一怔,手中杯子松跌在地。
那是谁?
小小的瓜子脸,大眼睛,像在看着他笑。
他把身子向前倾一点,想看真一点,后边已经有人叫他,“刘爵士,请过来主持仪式。”
一个中年男子也说:“爹,都准备好了。”
他才不得已抿一抿花白的鬓脚,依依不舍地掉过头,在掌声中去办他的正经事。
下一层的少女,走到母亲身边坐下。
“妈,你在想什么?”
少妇微笑:“我与你的生日在同一日,你十五,我三十二。”
“妈,还很年轻美丽。”
“既然如此,为什么已经没有有人找我唱歌。”
“明年妈妈的运气便会好起来。”
“我们已经没有钱了,怎么等到明年,房东已把我们赶出,又欠学校三个月学费,”少妇耸耸肩,“山穷水尽。”
“不怕,”少女异常乐观,“还剩两个礼拜。”
“是的,”少妇喃哺说:“两个星期十四天,可以发生很多事。”
这些年来,母女俩都尚可逢凶化吉,安然渡过难关,但愿这一次运数未尽,照样能够化险为夷。
这个时候,有人走过来向她们打招呼,“冯太太,冯小姐,你们在这里吗,真是难得的雅兴,今日月色多美。”
说话的人,是位略嫌肥胖的中年人,四十多年纪,有点俗,有点土,也有点喜气洋洋,昨日甫见冯太太,就立刻表示了罕有的好感。
他是一个鳏夫,现开着一间塑胶厂,两个女儿早已出阁,外孙都三四岁,身边有点钱,便想享享福。
少妇很明白他的意思,因此加倍感慨,如果还有另外一条路走,她绝不愿意敷衍这个人。
但是此刻少妇不想开罪他,向他点点头,“董先生,你好。”她哪里是来渡假,她是来完成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
董某搭讪地坐到她身边,“冯太太好像有心事。”
少女已经看惯这种场面,识趣地走到另一角落去看海。
这是她第一次坐船,只觉好玩,且莫管船泊了岸之后母女俩命运会怎么样,此刻的她是快乐的。
海浪被船身冲激溅起白花,看久了少女觉得有点愉快的晕眩。
她身后忽然有人问:“你可知道这只船驶往何处?”
少女飞快地回答:“日本,横滨,你不知道吗?”
那人笑了。
少女看到的是一位头发斑白穿着礼服的男人,年纪很难猜,约五十多六十吧,也许还不止,这种绅士养尊处优,保养得极好。
“你一个人在船上?”绅士问。
“不,我与家母一起旅行。”
绅士颔首。
剪完彩,他赶下来,只见少女还在甲板上,他心中无限欢欣,近距离看,女孩子的皮肤五官,迹近完美,一点瑕疵都没有,宛如一件艺术品。
他不敢逼视,缓缓转过脸去。
少女天真无限,自由自在地与他攀谈。
“你呢,”她问:“你又是不是一个人?”把他当作身分地位平等的朋友。
绅士微笑,“我的家人都在船上。”
“那多好,我姓冯,你呢。”
绅士忍不住说:“冯小姐,你像足我少年时代的一位朋友。”
“是吗,那是多少年前的事?”
他想说,那是几乎半个世纪前的事了,唯恐吓怕少女,不敢出声,过一会儿只是答:“我姓刘。”
平日叱咤风云的他,在毫无机心的少女面前,竟小心翼翼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少妇急步过来,唤道:“星星,星星,你跑到哪里去了。”
绅士看着少女,“你的名字叫星。”
少女点点头笑答:“是,我叫冯星。”
少妇见到女儿,“来,我们回舱房去吧,夜了。”
她的目光何等样厉害,一眼瞥见绅士袋角的表链,式样别致,分明是件名贵的古董首饰,她立刻着意,收敛一下,含蓄矜持地打个招呼。
“妈,这位是刘先生。”
“你好,冯太太。”
没说上两句话,绅士的随从已经走过来,“刘爵士,原来你在这里。”
爵士便向少妇与少女道别,“明天见。”他欠欠身。
少妇抢在前头答:“明天见。”
看着他走远,才问女儿,“这人从哪里来?”
少女摊摊手,“我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少妇便出去打听刘爵士是什么人。
得到的答案叫她满意,太理想了,同样是鳏夫,比起老董,刘某既有身分又有地位,高出不知多少倍,还有,那天文数字的财产,不得了不得,手指缝里漏一点点出来,已够普通人丰盛地过一辈子。
少妇芳心忐忑,真的要交好运了吗,昨夜临别时刘某那一个深沉的眼色展示还有下文。
她匆匆回到舱房,打算部署下一步,只见女儿正在洗脸。
“妈妈,”少女抬起头来,“刘爵士差人打电话来,约我们到头等舱吃中饭呢,十二点派人来接我们。”
少妇一怔,咀角微微透出笑意,渐渐笑意越来越浓,她懒洋洋地倒在床上,呵,宝刀未老,又一次被看中了,耽会儿该穿什么衣服呢,所有的家当都带在身边,可以见人的只得一套衣饰罢了,不过不要紧,人家看中的是人,不是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