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再婚的原因是怕女友走掉。”他说。
“哈哈!”
“女权抬头之后,男人只好小心做人。”
“恭喜,什么时候结婚?”
“明年。”他说。
“孩子呢?”
“我就是想把孩子领回来自己带。”他说。
“你跟美莉商量过没有?”
“有,她不答应。”
“我看你也不必勉强,你们小俩口子生活不是挺愉快吗?多个小孩子干什么?美莉现在独身,少个孩子,她会很寂寞。”我想起来,“对了,我希望你不要逼着孩子叫你那位新太太为“妈妈”。”
“我不会的。”
“那叫什么?”我问。
“叫名字。”
“这还差不多。”我说。
“我会考虑你的建议。”何文惠说。
“你不必觉得歉意,孩子跟谁都一样。”我说:“现在的孩子们想法不一样,进步得很,他的心灵受得起这种打击。”
何文惠用手撑着头,大惑不解的问:“怎么一切进行得这么平静?怎么没有女人为我展开争夺战?”
我冷笑一声,“你想!”
“我原以为会有的。”他沮丧的说:“我以为会轮到我风光一番。”
我既好气又好笑。
“你不祝我婚姻愉快?”
“我又不是上帝,我祝福你有什么用?况且你也知道,婚姻生活有什么可能会愉快。”
“你这个该死的婚姻悲观论者!”他诅咒我。
我哈哈大笑。
我一向觉得两个人一起生活是违反自然的,人们结婚最主要原因不外是怕寂寞,其次是住在一起省一点。
像美莉与我这种女人,既不愁经济,又能够自得其乐,很难动到结婚的念头。
牡丹虽好,也还要绿叶扶持,这话是对的,可是也得看看绿叶是个什么样子,乱七八糟的叶子,不如不要,这是我的宗旨。
美莉的人生观丰富了,这次转变对她有很大的影响,我发觉女人离婚之后,也可以活得很好,连她自己都觉得惊异。
何文惠结婚那一天,我去观礼。
他显得很高兴,笑得很多,并没有犯罪感。
我也很替他高兴,我希望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都可以活得开开心心。
新娘子有点紧张,我想说:这是第一次的缘故,第二次就不怕了。
现在跟以前不一样,我想第二次婚姻一定会比第一次好。至少人们的思想比较成熟,懂得共同生存之道。
追求记
蓝碧莉是我的同事,坐在我对面桌子。
一年前她到我们公司来上班,我只觉眼睛一亮。她长得相当高,虽然不是眉目如画,却有一股潇洒的味道,说话有劲道,一句是一句,像那种现代香水广告中的女性:一个爽朗的笑容,长发飞扬,大步踏走。
她正是我心目中的女郎,不过那时候,她有男朋友。
我相信公平竞争,只要我未婚,就有资格追求,不只一次,我约她去看戏、吃茶、提出护送她回家。
她礼貌地一一婉拒。
一个忠心的女郎。
我并不生气,仍然与她维持朋友的关系。
我们都喜欢她,她健谈,不造作,办事有能力。
今年年初,假期一过,篮碧莉回来上班时心情就不好,用手撑着头,半日不说一句话。
我问她:“怎么啦?”
“很累。”她笑笑说。
“才渡完假,不是说上夏威夷去了?还说累?别宠坏自己。”我笑。
“今天在什么地方吃饭?”她问我。
“今天?薪水花得一清二白的,吃饭盒了。”我一怔,“怎么?今天你没地方吃饭?”
“没有。”
“男朋友呢?”我冲口而出。
“分开了。”
“分开?”我反问:“怎么会?过年前还好好的。”
“凡事不要太勉强。”她苦涩的笑一笑,“我已尽了力,人家不喜欢,我也没法子。”
“就这样?”
“是啊,就这样,没认识他之前,活了廿多年,跟他分手之后,还得活廿多年,没奈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目前你心情不好,自然这么想,”我说:“事情总会过去的。”
蓝碧莉说:“可是为什么轻易放过一段情呢?我们都变得老皮老肉,不再重视感情,恋爱到底不比看电影,我为自己悲伤,我们都变得太坚强太潇洒,错过了许多美丽的事物。”
“吃什么饭?”我笑问:“牢骚发完没有?”
“牛肉饭。”她用手撑住下巴。
我说:“不是我乘虚而入,我记得你喜欢读亚嘉泰姬斯蒂的小说——我们去看一套侦探片吧。”
“不,”她更正我,“我只是喜欢在乘火车时候看亚嘉泰姬斯蒂的小说,你认错了,这其中分别很大。”
“看电影?”我问。
“也好。”
乘虚而入也不是容易的事,通常来说,女人们仍然非常痴情,明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可是她们执着地迷恋过去的情人,即使他有千百样不好,仍然比新的朋友健全。
时间培养感情,一个人与另外一个人有了历史,千丝万缕的琐事串连在一起,摔不掉。
我小心的侍候心不在焉的碧莉,觉得很委曲。
不,我不知道她的茶里要放几颗糖,我不晓得她爱吃路边的糖炒栗子,因为她没有给我时间,她对我不公平,希望我一上台就接替她上一任男友,填补她的空虚,我做不到,她就觉得厌闷。
我叹口气,忍耐兼无限的爱心,如果我不是特别喜欢她,我就会等她自动疗伤,痊愈后才找她。
但是到那时候,我可能有好几个劲敌,失掉这样的机会也许我会后悔一辈子。
送她回家的时候,我问:“我有否做错什么?你看上去不大愉快。”
“没有,你很好,谢谢你。”她伸手跟我握一下。
我忽然觉得一切还是值得的,我决定再约她第二次。
可喜的是,碧莉在失恋之后,仍然打扮得整整齐齐,发式时髦,衣着入时。
她并没有放弃。
女人最大的缺点是不自爱,随时为芝麻绿豆的事放弃——失恋、怀了孩子、离婚,甚至是婚姻太幸福,都是她们变得蓬头垢面的藉口,可怕!
不过碧莉显然还注重仪容。
星期三,我买了票子,约碧莉听音乐,她说:“星期三是我做头发的日子。”
我原本想叫她迟一日洗头,但想一想,随即说:“那么改天吧。”
“但你买了票子,”她抱怨,“买票子之前也不通知我一声,你们男人就是这样,自说自话。”
我只是笑,心里满不是滋味,她不但不迁就我,反而抢白我一场。
我把票子撕掉。
到周末,我明明无处可去,却憋着不提出要求。
星期五下午,碧莉自动问我,“我补了票子,听那场音乐会,你去不去?”
“我要洗头。”我说。
她哈哈笑,“真小器”她递给我一张纸。
我一看之下,是那两张撕破的入场券,被她用透明胶纸黏在一起,整整齐齐的贴在纸上。
我笑。
“去吧,好不好?”她又问。
我能说不好吗?
我爱慕的人低声下气,笑脸盈盈的恳求我,我能说不好吗,赴汤蹈火也得说是,何况是去看戏?
我觉得谈恋爱苦多于乐,又一次被证实了。
我简直是一具木偶嘛,蓝碧莉叫我笑,我就笑,她叫我苦恼,我就提不起劲来。
可叹的是明知如此,我仍然把脖子送到她面前任她宰割,视作一种荣幸,这能怪谁?
啊,碧莉。
碧莉与我走得更近了。
美中不足的是,她待我太好,像兄弟姐妹似的,无话不说。
我们常常抢着付帐,为此我不大高兴,她却说:“大家同事,同工同酬,两人都是单身,你的收入多少难道我不知道?我们的开销是一样的,我不想占你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