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宇用胖胖的手臂围绕看我脖子,用他的肥头贴着我的睑,“我不要离开妈妈,
我不要离开妈妈。”
我叹口气,“你赶快找个女朋友私奔去吧,你妈妈吃不消了。”
以前咱们的妈妈一生五六个,也不晓得是怎么支撑的。
三个儿子长得跟他们爹一模一样,连德性都相似,顽皮得紧。玉姐有时捱不住,
跟我诉苦,我安慰她:“你帮帮忙,再顶一阵子,你总比我好,我是家奴,一辈子跑
不了,你总有出头的日子。”
家里开销像淌水般,珍姐同情老庄:“先生蛮辛苦的,一个人赚,那么多个人
花。”
我气结,“这些人可都是他制造出来的!他还要女儿呢。”
阿珍上下打量我,“太太你倒是保养得好,腰身仍然细细的,太太以前做什么
的?”
“腰货,操练有素,粗不起来。”
“太太真会开玩笑。”她讪讪的走开。
以前我是写小说为生的。现在?现在连看小说都没有空。
早上六点半小宇小宙便会跳上床来找妈妈,永恒性粘呼呼的小嘴贴上来,叫着“
妈妈陪我玩”,要我与他们讲话、亲嘴、拍背。老庄在床上呻吟,挥手,“出去,带
着儿子出去。”
看着他是赚钱的人,无法不一手挟一个,把小宇小宙抱出房间。
我快成为举重好手,双臂壮得像大力水手。
生活倒不失是快活平静的,也有刺激,像准备替孩子们找名校读书,把全港九的
学校名单抄下来……我是一般人口中的幸福家庭主妇。
那天早上,我在家与大嫂闲谈,一边替宝宝整理排泄后遗症,我说:“本来我可
以有机会获诺贝尔文学奖,现在你瞧。”
抱起宝宝,他嗒嗒地用小舌头舔我的睑。
大嫂乐得“这儿子最可爱,老以为妈妈的脸是可以吃的。”
“半夜哭起来简直可以退贼。”我说。
“老庄也真是,果然生了三个兄子。”嫂嫂大表敬佩。
“喂喂喂,儿子是我生的,九死一生躺医院,别乱给分。”我争辩。
“都像爹爹,是不是,一般的圆面孔大眼睛。”嫂嫂接过宝宝。
我加一句:“秃鼻梁。”
电话铃响了,小宇跑去接听,手已放在听筒上。
我喝道:“不准动,没礼貌,最不好就是让孩子们接电话,瞎七搭八,若人憎
厌。”
“你管教也太严了。一嫂嫂说。
“儿子多,不管不行。”我取过听筒。
那边是个陌生的声音, “庄太太---”阴沉沉。
“我是。”我问:“哪一位?”
“庄太太,我是为你好。”怪声怪气。
“你是谁?”
“你的朋友。”
“谁?”我冒火。
“你丈夫有外遇,你当心。”鬼祟得紧。
“喂!”我大喝一声,“你到底是谁?”
那边喀一声收了线。
“神经病。”我放下话筒。
大嫂问:“谁?”
“神秘电话,说老庄有外遇。”
大嫂睁大了眼,才要发表伟论,那边厢阿珍大叫起来──
“太太,太太,不得了,小宇要将小宙塞进马桶里去!”那声音好比拉警报。
我飞奔进洗手间,“小宇,我嚷:“我剥你的皮!”
我抱着大哭的小宙出来,叫阿珍把小宇关在房间,稍后发落。
大嫂急急问,“你怎幺办呀?”
“什么怎么办?”我拍看小宙的屁股,哄他睡。
“老庄有外遇。”她提醒我。
“哦,”我叹口气,“她要是肯接收这三个儿子,老庄是赠品,送给她,我都累
死了,想脱身。”
大嫂骂声没正经,走了。我将熟睡的小宙放床上,去教训小宇。
可是小宇也睡了,含着大拇指,胖头胖脑地,啊,都是我的儿子,将来成家立室,
传宗接代。我心软了!紧紧将他抱怀内。正在得意,宝宝在外边哇哇哭起来。
我放下小宇,奔出去白阿玉手中接过小毛头,我说:“你去买菜吧,我来侍候
他。”
阿珍说:“太太,我看你去替小宇买皮鞋吧,他说鞋子紧。”我抱过宝宝。
我笑:“上星期去买衣服,售货员惊问:这位太太,你三个孩子呀!直情当我是
落后民族,生那么多,我没敢应声,就走掉了。”
“是呀,”阿珍说:“现在谁肯生三个呢,都贪舒服。”那日我们相安无事,其
乐融融。
傍晚老庄回来,饭后与小宇小宙说故事。
电话铃响了,我去接听,又是那神秘女人的声音。
“喂,庄太太?”
“我知道了,我丈夫有外遇。”我幽默地说。
她收了线。
“我有外遇?”老庄莫名其妙的问。
“人不可以貌相啊。”我笑。
他不理我,揽看小宇进房,小宇那个胖头,在背后看上去,就跟老庄一个模子里
出来的。我爱这两个胖头。
当夜我累极而睡。半夜,电话铃响,又是那女人的声音。
我打个呵欠,“小姐,明天再打来,我要休息。”
“每个星期三,你丈夫都会跟一个美貌的女郎相会,就是星期三。”
“啊是吗?明大再说。”我挂上电话,转身熟睡。
第二天是我到青年会做体操的日子,我那个生了三个儿子的肚脯需要疗理。
老庄开车送我到青年会,我向他吻别。这是我最轻松的几小时。
与我一起做体操的有周太太,但我怀疑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是闲聊来的,最主
要是诉苦。
“庄太太,”她说:“一个女人,最可怜是丈夫有了外遇。”
我以每哩三十咪的速度在踩脚踏车,气喘如牛,勉强问道:“是吗?”
“自然,”周太夸张的说:“啊!那狐狸精会夺去你所有的东西,使你伤心痛
哭。”
我在跳绳,一边唔唔地应着,以表礼貌。
她悲愤的说:“我是过来人,庄太太,你还年轻,你要当心。”
“是,是。”我扒着船。
周太太问:“如果你的丈夫有了外遇,你会怎么办?”
我想一想.“从抽屉底翻出我那张陈皮大学文凭,重新去找工作,带着儿子过生
活。”
“你有几个孩子。”“三个儿子。”
“呀,这幺多!”周大太震惊,更加担心。
我淋浴后换回衣服,在青年会门口等老庄,他依时来接我。
他看我一眼,“你容光焕发,我爱你。”
“老庄,让我们单独相处片刻好不好?一回家简直像干革命似的。”
“好,我们到山顶去吃杯茶。”老庄说。
两夫妻其乐融融地上山顶,在旧咖啡室喝茶,湖光山色,尽在眼帘,哗,太高兴
了。
我跟老庄说:“认识你三个星期,你请我到这里坐,喝啤酒就喝醉了,一味向我
求婚,真是的。”
老庄哈哈笑。
咱们的恋爱生活最乏善足陈,无聊得很,六个月后就计划结婚,筹备了四个月,
找到房子,便旅行结婚,一点波折都没有。
然后就是生孩子,他是独生子,希望多添男丁,什么年头了,还这幺迂腐,当时
我也颇为生气,问他:“我包生儿子吗?”但不知怎地,生一个是男,生一个又是男
的,就这么生了三个儿子。老庄自然当他们是心肝宝贝,不在话下,最乐的还是我的
家公家婆。
“你在想什么?”老庄温柔的问。
“我爱你。”我说。
“他紧紧的握住我的手,“你对于生活怎么样,还满意吗?”
“自然,等孩子们大了,可以入学,到那个时候,咱们又有自己的时间,我们可
以到巴黎去住半个月。”
“最近家事把你累坏了吧?”他爱惜的问。
“还好。”我用手比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