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多久没失眠了,沈丰时常开玩笑地说她从来不怕睡不好,她只怕一眠不起。
台灯温柔的照着她,她诉苦:“他误会了,我并不是那样的人。”
台灯当然没有回答。
施丰又说:“他们对我有偏见,成功本身是最吸引的箭靶,全世界的人都想挑战我。”
说出口,才觉得这话太自大太自怜,忙把灯熄掉,回卧室睡觉。
事情拆穿之后,施丰满以为沈世雄会向上级反映他不满的情绪。
他没有。
那天发完脾气之后,他好象更木讷更沉着了。
施丰找不到把柄,只得继续与他合作。
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公事,连“你好吗”、“天气不错”都懒得敷衍。
你别说,也有好处,工作进度迅速。公司可不管他俩是爱人仰或是敌人,公司只看成绩,老板认为施丰与沈世雄是最佳拍挡。
一次,小丰无意中看到小沈戴着只米奇老鼠腕表,她纳罕了,照说,一个有童心的人可能是坏人,但偏偏他又这么怪僻。
一次世雄看到施丰案头有一整迭漫画书,也想,她不应该是个俗人。
计划到最后完成阶段,两人仍然僵着不谈私事。
傍晚,旅丰做了三文治,开一瓶白契安蒂,大嚼大喝,并不招呼小沈。
小沈受不了那香气引诱,掷笔而起,“我出去吃晚饭,半小时即回。”
就在这个时候,台灯忽然熄灭。
小沈一脚踏空,摔一跤,头撞在台角,“哎呀”,他惨叫一声。
旅丰冷笑,“走路都不会走。”
她听得小沈呻吟。
她放下食物,“你怎么了?”
他微弱地回答:“头上开了花。”
“我的天。”
施丰用力把他拖到客厅亮光处,一看,额角有血,她很镇静,扶他在长沙发上躺下,取出救护药品,检查过,发觉只是伤了油皮。
她问:“觉得怎样,撞得可厉害,要不要看医生?”
“我没事,给我喝一口酒。”
施丰连忙斟酒给他,他一口喝尽,叹曰,“可救贱命。”
“你真的没事?”
“躺一会儿就可以了。”
她替他敷药黏膏布。
转头回到书房,看见台灯好端端亮着。
“你怎么了,”小丰轻轻问:“忽明忽灭,怪吓人的。”
恐怕日久失修,插扑什么的有点松,有空要修一修,毕竟四十年历史了。
表兄弟姐妹们的纪念品怕早已换了钱花得光光,只有这一盏灯,仍然伴着她。
古欧洲结婚戒子故意不用贵重金属做,就是怕当掉卖掉,用心良苦。
施丰说:“灯呀灯,我还未成家立室,可不准你退休。”
回去看沈世雄这家伙,老实不客气在沙发上睡着了。
小丰倒是不怪他,真够累的,说起来仿佛老土之极,每一分成果都靠血汗换取,偏偏又是事实。
她看看钟:噫,都十点多了。
施丰和衣倒在床上,不知不觉堕入梦乡。
书房里的台灯,在这个时候,又静静熄灭,公寓内漆黑静寂一片。
天亮。
施丰睁开眼睛,她闻到咖啡香。
得起床准备上班了。
还没来得及记起昨夜的事,施丰便看见一个男人的面孔探进房门,她惊怖,失声尖叫。
“是我,沈世雄。”他也会尴尬。
“你昨天没有走?”
“对不起,”他搔搔头,“我睡着了。”
施丰只得用成年人的手法来处置这件事情,把昨夜统统在记忆里抹除,完全不提。
“你做了早餐?”
“我饿极了。”他赔笑。
这小子把人家的家当自己的家,宾至如归。
“你的头怎么样?”
“没事,血已止住。”
施丰伸一个懒腰,跑进厨房用早点。
感觉怪怪的,原来她未曾试过与父母以外的人在家吃过早餐。
小沈说:“今天可望结束整个报告。”
听了这句话,施丰惆怅起来,一个多月来冤家似朝夕对着,互相憎恨,只希望早日完成工作,可以脱离苦海,现在眼看报告可以面世,心里却生出一股寂寥之意。
人就是这么怪。
她添多一杯咖啡慢慢喝。
沈世雄忽然说:“施丰,我要向你道歉。”
小丰看他一眼,“算了,昨天即使没有我,你也不会失血至死。”
“不,我的态度太鲁莽。”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小丰已经听明白。
“我何尝不是。”她叹口气。
小沈笑了,“我们分头梳洗,下午一点钟见。”
小丰点点头,两个人到现在,总算有点了解。
这次送走沈某的心情不一样,这次她希望他会再来,并且打算予他较佳待遇。
她跑到书房坐下,喃喃自语:“人,真是一时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台灯忽然一暗一亮,一明一熄,连续三次。
小丰跳起来。
她瞪着它。
“你是在与我说话?”
灯不再有动静。
不能再拖了,小丰找出工具箱,把台灯插头打开检查。
呵,地线松掉了。
她用熟练手法把松脱部分上紧,试过多次,又开又关,证实台灯完全正常,才去梳洗妆扮。
小丰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个沈世雄,可能会是她生命中比较重要的一个人。
他准时来了。
小丰比平时沉默,两人如往日般苦苦工作,直到太阳落山,才大功告成。
沈世雄欢呼一声,拍起手来,小丰没想到他那么活泼。
她自冰箱取出一支香槟,开了瓶,斟出酒。
两人碰杯,庆祝成功。
只有他俩知道花了多少心血,不用对其它人说,老板已经付出薪水,视所有成绩为理所当然。
小丰坐下来,“老沈,谢谢你的合作。”
“我也想说同样的话。”
他俩紧紧握手。
“交货之后我想放假。”
沈氏一怔,她从来不跟他说这些,今天是第一次,故此他小心翼翼答:“好主意。”
“在这间小书斋里埋头苦战七个星期,真该散散心。”
“这是我所知道最舒服的书房。”
“是吗?”小丰有三分欢喜。
老沈忽然说:“特别是这盏灯,式样古老,有时亮,有时熄,十分有性格,同它的女主人一样。”
施丰笑笑,她已经修好了它,它不会再耍性格了。
“我们出去庆祝一下如何?”
“我来打电话订台子。”
施丰转进卧室去更衣。
沈世雄轻轻问台灯:“你一直都在这里照看施丰?”
灯不语。
“那一天,你故意为我制造机会,好让我打破僵局吧。”
它没有表示。
“你觉得我们的前途光不光明?”
它忽然熄了,隔三秒钟,又亮起来。
小沈对它说:“谢谢你。”
施丰探头进来问:“你跟谁说话?”
“这件裙子漂亮极了!”他终于赞美她了。
施丰走过去,在他面前转一个圈。
小沈伸出手,按熄台灯。
施丰说:“当心摔跤。”
“放心,我省得。”
台灯并没有自动亮起来。
它喜欢沈世雄。
红手套
平平同她妹妹元元说:“你知道家里一向不赞成你同他来往。”
元元点点头,“我知道。”
“我唯一的忠告是离开他。”
元元默不作声,姐姐已经不肯多讲,整个情况令她厌倦,说真的也是,拖了有三年了。
平平与元元性格不同,平平坚强独立自爱,而元元优柔懦弱,两姐妹却长得一般标致。
平平当下说:“我不认为他这辈子会同他妻子离婚,他从开始到现在都未打算这么做过,你白等了三年,要是愿意等下去,很快又另外三年。”
平平伸手叫侍者结帐。
元元恳求,她握住姐姐的手,“我需要你支持我。”
“不,”平平凝视妹妹,“你需要的是坚强的意旨力,没有人可以帮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