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生中还没听过这么荒谬的建议!”公爵很严厉地说,“温妮小姐,你没有资格做孩子的监护人,而且你太年轻,更不足以担当监护的重责。”
眉娜没有说话,只是耸耸肩。公爵说:
“昨天,我接到科瓦城家弟的律师写给我的信。信上说明惨事的始末并通知你和孩子们到达的时间。我知道邮车在半途上发生意外,所以信件耽搁了。”
“真不幸,我们比信先到。”眉娜自我调侃。
“的确不幸,”公爵同意她的说法,“但是,现在你们既然来了,我想我必须安排安排,使你,温妮小姐,觉得合适。”
他故意揶揄她。那种嘲讽的口吻使她难受极了,就像他打了她一巴掌。
“我想要求爵爷的第一件事,”她说,“是关于沙达的功课。他已经快十二岁,应该入学就读。”
“以前,他有没有好好练字、阅读呢?”
“我想您慢慢会发现,他比大多数同龄的男孩要聪明、懂事得多。”
“你一直都是他的老师?”
公爵的嘴角动了一下,她并没错过这种嘲弄的表情。
“我教沙达学语文,”她回答,“他的法语和意大利语都说得很流利。他的拉丁文由牧师负责指导,这位牧师是古文学家。”
“就只学这些?”
“不,爵爷,我还教他算术、地理和英国文学史。”
“你看起来不像英国人。”
“我父亲是英国人。”
“你母亲呢?”
“匈牙利人。”
“怪不得你头发的颜色很特殊。”
眉娜并不答话,仅仅眨眨眼,扬扬眉。
“好吧,让我们想想看,”公爵踌躇片刻后说,“我的侄子并不适于送到学校去念书,因为他的名字太怪诞,或者套用我说过的,他的名字太戏剧化。”
“爵爷,您的见识错得离谱,”眉娜回答,“‘沙达’并不是戏剧化的名字。它是匈牙利一个受万人崇敬的大家族的姓。安粹西·沙达伯爵是一位民族英雄,只要学过历史的学生一定听过他的事迹。”
她有意刺激公爵,看见他一脸惊讶,她知道自己成功了。在他还没说话之前,她接着说:
“事实上,安粹西·沙达伯爵就是龙纳德郡主夫人的祖父!”
“她竟是匈牙利人!”公爵大叫出声,“我一点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轮到公爵说话,他好像不愿让机会溜走似的,急急接着说:
“但是她是一个戏子!”
“她不是戏子那类的人!”眉娜很尖锐地反驳他,“龙纳德夫人是位歌唱家。她生来就拥有一副清脆悦耳的嗓子。因为她的母亲长年卧病,家里无法负担昂贵的医药费,她便自告奋勇,在一家私人歌剧团里担任两年的唱席,赚得足够的钱为母亲治病。”
公爵颇为惊讶地扬起眉毛,瞪大眼睛,听她继续往下说:
“这家歌剧团最近获得罗金汉伯爵夫人的赞助演出。如果公爵大人有兴趣的话,您不妨从这位伯爵夫人口中打听一点歌剧团的消息。”
这个资料使公爵大感意外。
“罗金汉伯爵夫人?她是我的亲戚呀!”他说,“我听说过她担任一个剧团的保证人,而且应她之邀,我还认捐一笔款项赞助演出呢。”
“那么,您当能了解龙纳德夫人不是通常的戏子,她不应该接受那个字眼。”
“温妮小姐,你好像比我还清楚她。”
无可置疑的,公爵的语气非常诚恳,眉娜虽然觉得意外,仍然跟着和缓地说:
“在他们家,我不仅扮演着家庭教师的角色,也很荣幸地成为龙纳德夫人的……朋友。”
“因为你们都是匈牙利人。”
“我刚刚说过,爵爷,家父是英国人。”
“无论如何,你有外国血统,你自信能教导我的侄女们,甚至我的侄子学英国文学史吗?”
提到文学,眉娜不禁得意万分地说:
“爵爷,家父是牛津大学的教授。他是一位知名的古典文学家,出版过八本有关古典文学的论着,许多学者根据他的著作撰写研究资料!从我的家学渊源来看,我相信我可以胜任。”
眉娜越说越带劲儿,有意把父亲的成就拿出来炫耀一番,以免公爵小看她。由公爵瞠目而视的表情可知她的目的达到了。
但她也不免担心自己扯得太远,引起公爵的反感,认为她公然大言不惭而辞退她。
沉默了片刻,公爵说:
“你确实提供我不少出乎意料的消息,温妮小姐。现在,我们针对目前的问题谈谈好吗?关于如何改善孩子们的处境,我想你一定有很多建议。”
“爵爷,首先我要向您建议的是,希望先换个房间住。”眉娜迅速地发表意见,“这些孩子非常怀念父母亲在世时的生活方式。以前在科瓦时,他们住的是家里最好的房间。我想堡里一定有其它的房间,比现在我们住的又破又旧的育儿室更适合孩子居住。我向您保证,他们不会毁坏屋内的东西。”
“我接纳你的意见,温妮小姐。”公爵冷淡的说。
“再者,如果我们能够利用厨房附近的房间作自己的小餐厅,就更方便,免得食物送上楼时都冷掉了,害我们不得不吃冷菜冷饭。”眉娜说,“另外,为了孩子们的健康着想,是不是可以由我每天编列适合孩童的营养菜单,请厨师照单送菜,以免日后再生枝节。”
“还有其它的事吗?”公爵再问。
眉娜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
“您知道孩子们非常喜欢骑马。您是位杰出的骑士,一定知道一个拥有高超骑艺的骑师,如果没有属于自己的马,只好做个旁观者,任凭他人跃马奔腾。您一定能了解那种羡慕、失望又技痒难忍的滋味。”
“我有个感觉,温妮小姐,你不仅代表小孩子,而且也代表你自己向我请愿。”
“我……目前正指导薇薇骑马的课程。”眉娜答道。
“马厩里有很多匹马,”公爵说,“依我看,你和沙达的骑术比得上我的马夫,都能够驾驭那些马。至于那两个小女孩,我会设法找两匹小马。”
公爵的话使眉娜高兴极了,双眼充满欣喜的光辉。
“您真的会这么做?您是真心的吗?对孩子们来说,这是最开心的事了,他们会很快忘掉丧亲之痛。”
眉娜的口气温柔甜美,这种声音对她自己来说,也算久违了。公爵说:
“温妮小姐,我希望所有的改革付诸实现时,你会觉得满意。”
她知道公爵故意嘲弄她。她答道:
“爵爷,还有一件事。”
“现在又是什么事?”
“请您不要忘记沙达入学的事。功课和同年龄的友伴对他同样重要。”
“我说过,我会考虑、考虑。”
“既然这样,我先告退。我非常感谢您的慷慨和宽宏大量。”
眉娜诚恳地屈膝行礼,忽然察觉公爵一直盯着她看,急忙转身往回走,但公爵叫住她:
“你父亲的著作一定以本名发行吧?我会去图书室查询一下,是不是收藏了令尊所有的书。里面若没有的话,得矫正这种疏忽。”
眉娜瞠目结舌,楞在门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有再次向他行礼,表示自己由衷地感激。
“谢谢爵爷。”她终于努力想出这句话。
走出客厅,胡乱地想东想西,猛一惊,才发现自己毫不考虑就说出父亲的身份,无形中犯下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说不定公爵会调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