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大夫笑咪咪地说。“大概再过个四、五十年之后还是会死的,不过不是现在。”
融融抖了抖唇。“他……真的没事了?”
“当然有事,”大夫翻翻白眼。“伤得那么重,不住上一、两个月的医院怎么行!还有,出院后麻烦你看着他不要再跑到快车道上玩游戏了,这儿可不是让他闲着没事跑来度假的地方。”
融融又眨了眨眼,而后噗哧笑出来,同时泪水迅速溢满眸眶,接着,她再一次笑出声来,泪水跟着洒落。“他不会死了……”她低喃,而后笑得更放肆,泪水仿佛雨水般滂沱,同时猛然高举双手。“他不会死!他没事了、他没事了!”她仰着脸又哭又笑地大叫着。“他会活下去!他会活到变成奇怪的欧吉桑!”
从眼见向阳的身子被撞飞开始,这是她头一次掉下眼泪哭出声来。
×××
就像大夫所说的,向阳年轻体壮,正是他生命力最旺盛的阶段,所以,车祸手术过后一天,他就清醒过来了,不过,直到移到普通病房又过了两天后,他才有办法说出话来。
而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干嘛又跑去见他?”声音低弱,却还是坚持他生气的语调。
“对不起!”融融拂开垂落在他额前的刘海,而后温柔地抚拿他绑着绷带的额头。“我想,我是太贪心了。”她坦承,再也不想瞒骗他任何事了,这种险些生死两相隔的恐惧,经历一次就已经太多了。
向阳的眼神倏地转为困惑。“贪心?”
她收回手来改握住他的手。“我想,你早就知道了,杜翰是我高一时的初恋对象,当时我一直以为他不会对我这种女孩子有意思,没想到前些日子碰面时,他却告诉我其实他也喜欢我,而且直到现在依然如此。我不想骗你,当时我真的很高兴,我想,这是女人的虚荣心吧!”
她一手拉过椅子来坐下,然后两手握着他的手亲了一下。
“然而,那毕竟是我的初恋,感受总是比较特别,所以,即使我们并没有交往过,我依然觉得好像是我变了心,而他却专情到现在,教我有种欠了他点什么的感觉,因此才会想要帮他一点忙,就当是回报他对我的心意。”
“你瞧!我就是这么贪心,”她歉然地微笑。“即使那段感情已经是过去式了,即使我已经有一个至爱的丈夫,我依然希望能让那段初恋有个圆满的结束……唔!或者该说是我不想每次一见到他,心里就出现那种类似歉疚亏欠的感觉吧!”
向阳皱眉。“可是……可是在你帮他的过程当中,难道你……你不会……”
融融轻掩住他的嘴。“不!不要这样怀疑我,难道你没有过初恋吗?那种好喜欢好喜欢的感觉,其实既不成熟,又不稳定,除非两人都很坚强执着,又很坦诚,否则现实通常都是很残酷的,当时的感情虽然很单纯,却很容易因为各种外在环境或内在因素而改变。”
她又亲了他的手一下。“然而,那一段不成熟的初恋却能让我清楚分辨出我对你的感觉跟那时候确实是不同的,让我察觉到自己对你的感觉并不仅仅是那种纯纯的喜欢,而是更深沉成熟的爱恋。”
“所以,虽然我们分手过,我却不曾因此而减少对你的爱,反而因为深刻的思念而更加深我的心痛,对你更加难以忘怀。我们经历过内在的折磨、外在的考验,但我们依然相爱至此,你怎么还能怀疑我呢?”
向阳深深地凝视着她。“你不也同样的不相信我吗?”
融融垂眼沉思片刻。“我想……就像老妈所说的,我有我的心结,你有你的烦恼,我们之间也依然存在着许多难解的问题,或许这些都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消弭的,但是……”她深情的瞧视他。
“既然当初我们在明知会有困扰的情况下还是决定结婚,而且也一起走到现在了,就算有更多的考验在前面等着我,即使有再多的痛苦、再多的疑惧不安在等着折磨我,我还是想和你一起携手走下去。难道你不是吗?”
向阳倏地反握住她的手。“我不会放你走的!”他宛如发誓般地说。
“我也不希望你放我走。”融融也坚定的回应他。
向阳又凝视她一会儿,而后慢慢漾出笑容来。
“吻我。”
融融叹息着笑了,但是……
唉!这么简单就可以解释清楚的事,就算他依旧不能完全释怀,但是也不需要搞到这么严重吧?为什么他当时一定要那么冲动,搞得自己差点完蛋大吉,让关心他的人人仰马翻,焦虑到险些疯掉呢?
真是欠扁!
×××
死囝仔这一辈子大概没有这么“乖”过,不乱跑、不作怪,也不会成天叽哩呱啦罗唆个不停。除了躺在那儿看看电视、聊聊天之外,他什么也不能做,甚至不必费神喂他吃东西。
或许他自己也很明白自己是处在那种很可能再多动两下的话,就会整个人像螺丝铁片一一解体散落开来的处境吧!
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灿烂的夕阳始终是乍现即逝,一待医生宣布他可以进流食后翌日,短暂的世界和平终于宣告终止,地球再度陷入动荡不安的局面。
“我好了!”向阳第N次大声宣布。
融融盯着电视不断地按着遥控器,并漫不经心地说:“是啊!你这张嘴巴的确是好了没错。”
向阳不满地瞪她一眼。“我好了,所以我可以下床了。”
是喔!越说越流利了!
“谁理你!”融融依然心不在焉地按着遥控器。“啊!对,就是这一台,待会儿有一个日剧很好看喔!”
向阳很生气的把遥控器抢过来转到别台去,跟着更严肃地对融融说:“我要下床了,说不定再过两天,我就可以出院了。”
融融听了既不惊讶,也不生气,只是用那种很轻蔑的眼光在他扎满绷带石膏疮痍满目的身躯上来回扫一眼,而后又把遥控器抢回来转台。
“白痴!”她咕哝一声。
“融融……” “闭嘴!”融融忍不住转过脸来怒气冲冲地叱了一声。
这两天来,他时时念、刻刻唠叨,老是吵着要下床;刚开始她还能温柔和蔼的跟他解释那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床上那个猴囝仔就跟任性的小鬼头一样,怎么讲都不听,别说她天生耐性不怎么丰富,就算多到吓死人,也早就被磨光了!
“你也不想想,你动手术动了七个钟头,在加护病房待了整整六天,移到普通病房过两天后才能说话,现在才不过又过了一个星期,你就要给我下床了?哈!我听你在哭夭。你要怎么下床?滚下床?居然还诮想出院?你也给我差不多一点好不好?”
看融融好像真的生气了,向阳不觉瑟缩了一下,继而嘟嘴瞅着融融委屈地说:“可是……可是人家不想再用床底下的那个东西了嘛!”他终于不情不愿地说出实话了。
融融一愣,“嘎?床底下什么……”她蓦地顿住,旋即失笑。“没有办法嘛!就算男护士抱得动你,可你现在左手是石膏,胸部肋骨断了三根,大腿还缝了两百多针,谁敢动你呀?”
向阳脸上哀怨的表情十足。“那……人家想念儿子嘛!”
“淘淘不是天天都有带他来给你们重温鹊桥会的桥段吗?”融融不耐烦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