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十分担心自己才刚跑到广场的转角处,王子的座车也同时开进广场,那一切都来不及了。
使劲地冲过转弯处,幸而尚未发现马车的踪影,总算松了一口气,稍微放缓脚步,步行一段路走上格罗斯维诺新月街。
她看见海德公园门前车水马龙,人潮熙来攘往的,各式各样由两马拖拉、四马拖拉或公营的交通马车夹陈着,热闹非凡。
她知道帕尔马尔街及白金汉宫外定也人山人海。拖延了那么长的时日,熬过了那么多的焦盼,加冕礼终于揭开了序幕,全民连夜守候在宫外及游行必经的途径上,以便向新王欢呼喝辨。 安姬兰心里只牵挂着王子的安危,也无心去张望那热闹欢欣的场面。
他的处境真是万分危险,他口中的反动份子竟无法等到他回抵国门后再行动,居然急急地准备在英国暗杀他!
她驻足在人行道上,眼珠一动也不动地紧紧盯着街角的来车。
凸凸不耐烦地在她怀中挣扎蠕动。
它依旧为方才被猛踢一脚而怒气难平,更因为闷热想挣脱别人的束缚,好自自在在地松一口气。
安姬兰却怕它乱跑,把它抱得更紧。 “你必须耐心等下去!我们一定得救他,凸凸。”她安抚着它说。
正说着,终于看见她期待已久的马车出现在街角,朝着她这边疾驰而来。
她把凸凸紧紧夹在左手臂下,然后伸出右手,猛力地向马车挥舞着。
起先她十分害怕亚力士没有注意到她,未能及时煞车,仍然全速通过而把她抛在脑后,那一切都迟了。幸而马车超过她几尺远时亚力士紧勒住马缰,马车倏忽停了下来。
她知道马车不可能后退,自己急忙趋向前去,走到马车边。
这时王子诧异地倾身向前,探究停车的原因。
她站在马车边时,只见王子满脸讶然的表情,她一时也无法开口解释,只觉得自己的嗓音仿佛急哑了。 “到底是……?”王子先发问,但她打断他的问话。
“那里……有个……人!这……个人……等着要……暗杀你……他……带着一把来复枪躲在……正对着使馆大门的……树丛里!”
瞬间,王子的脸上流露出怀疑的表情,仿佛不相信她的话。
片刻之后,邵德梭上尉说:
“我去搜查一下,殿下。”
坐在亚力士身旁的卫兵立刻纵身跃下马车,绕到座车后,打开车门让邵德梭上尉下车,车上另一个侍从官也一起跳下跟上前去。
安姬兰把花园园门的钥匙递给他们。 “你们得从这边的门……走进花园,”她说,“那个人才不会瞧见你们。”
“这真是好主意。”邵德梭上尉说,“非常谢谢你,梅威小姐。”
王子伸出手来,说:
“跟我走吧。”
安姬兰也伸过手去让他拉住她,踏上马车,坐在他身旁。
邵德梭上尉抬头指示亚力士:
“你先把马车开进前面右转的路边,然后停在那儿等我们回来?;”
在这条新月形的街道上,右边高大的建筑物前有一小小的绿园,亚力士便把马车开到树荫下停着。
安姬兰紧张的心情终于松弛下来,背贴着座椅,虚弱地仰靠着,马呼了一口气。凸凸还倚在她怀中。在神经过份紧张之后突然松弛,使她一时之间觉得脑子里空空虚虚的,既不能说也不能想。 她是如此的酥软无力,想到如果无法及时救援王子她真会痛不欲生,如今所有的忧虑消失了,但过度的刺激早使她的魂飞九霄,只留下一具塌松的躯壳。
王子仿佛能够体会她的思绪,伸出手来把凸凸挪到对面的座椅上。
他紧紧握住她的双手,沉着的说:
“谢谢你救了我,亲爱的。我怎么想也想不到,怎么梦也梦不到,为什么治安良好的英国也会发生这种戏剧化的骇人事件!”
在接触他手指的那一刹那,安姬兰全身颤动。他仿佛借着指头重新赋予她生命,注予她活力。她只觉得有一股暖流慢慢地充塞全身,虚弱酥软的感觉也逐渐褪去了。 “假使我……没有看见……他呢?”她轻声地问道。
“但是你已看到也救了我!所以我不会死--起码今天之内可以活得好好的!”
她的手指头不觉紧掏着他的手。
“不要……这么说,”她请求他道,“我……我受不了。”
“对于死亡,我并不感到恐惧,”王子答道,“相反的,方才在西敏寺里,我也无心观赏,只想着这辈子无你陪伴,不如一死来得安适。”
虽然他说得十分平静,但那洋溢着柔情的字字句句,却使得安姬兰内心隐隐作痛,热泪盈满她美丽的眼眶。 她急忙眨眨双眼,想驱散凝聚的泪水,内心不断地安慰自己,可不能再像昨夜一般悲泣,而要愉快地微笑着,毕竟他们打破了不再相见的约定,此刻又意外重聚,更应欢欣言笑。
王子举起她的手凑近嘴边。她觉得他的双唇不再像昨夜那般苦涩、激荡、热情而狂烈,相反地,他吻得那么轻柔温文,镇静异常。
“我一再告诉自己,不再和你见面的决定是明智之举,免得我妄动,”他说话的声音非常低沉,不用担心前头的侍从会偷听到。“但是现在你就近在我眼前,我却不会再妄动了。” “你要我不……看你出门及回馆时的情形,”安姬兰说,“但我按捺不住,必须看看。”
“幸亏你看了。”
“为什么会有人想……杀你呢?”她纳闷地问,“昨晚据我观察,你的人民非常爱戴你。”
“反动份子的任何行动很少有正当的理由,”王子很轻快地回答她,“他们的目的只是想破坏现状,抛弃传统。”
他微微一笑,再说:
“你看,连我那神仙山国真也是危机四伏。”
“你必须……小心照顾自己。”
他并没有回答,只是蛮不在乎地耸耸肩。
“求求你,”她道,“就算是为了……我。” “如果你要求我,你知道我一定会照你的希望去做。”他答道,“但是我说过了,我并不怕死。”
“你一定要活下去,不管是为你自己或是为希腊着想,你都必须活着。”
王子重重叹口气,说道:
“在放弃你,不和你结婚这件事来说,我觉得我已经为国家做够多的事了。他们的确不能再要求我做更多、更大的牺牲吧?”
安姬兰并没有立即回答,过了片刻才说:
“昨晚,我因为失去了你而悲伤啼泣,我也一直思考着,在历史上希腊一度改变过世界的思潮,以后必得使它再度成为世界的思想中心。”
王子微微一笑,说: “我明白你暗示的意思。如果希腊思想能重新显耀于世界,那时人类良善的心灵必只略逊于神祇了。”
“这也就是我主张重振希腊思想声威的理由。”
“但是希腊人早已忘怀他们祖先的理想和荣耀了。”王子无奈地回答。
“所以你必须使他们重新忆起光荣的过去,”安姬兰说,“你和所有持相同想法的人必须负起重整希腊思想的使命,把过去希腊完美的理想主义及灿烂的事迹再发扬光大,这也是现今世界所迫切需要的一件事。”
王子低头凝视着她,眼中流露出无限的柔情。
“我最珍爱的人儿,只有你能考虑到这些,”他说,“只有你能像希腊人一样欣赏美的事物,领略其中蕴育的神圣。” 他又举起她的手亲了一亲,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