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揭掉她发上的草帽,甩到地板上,然后继续深深地吻着她,吸吮着她,整个脸庞几乎都要埋进她那如云的秀发里。她只觉得阵阵昏眩袭来,霎时天旋地转,一种令人销魂的魔力牵引着她跌入这无底的漩涡里,和着天、附着地永无止境地旋转,她认为自己不再复苏了。 身后的门不知何时微开了一条隙缝,有人--安姬兰猜想必定是邵德梭上尉--把凸凸塞进房间里。
它不再狂吠,带着北京狗特有的尊严,傲然又好奇地昂视着这片新地方,骨溜溜的双眼大方地四处搜索张望。
安姬兰看它那副傲模样,不禁噗嗤而笑:
“并不是我……救你,”她说,“是凸凸救的!是它认出了外交部长……因为他在花园里踢了它一脚!” “坏蛋才会踢人。”王子说,“我们不要提他了。”
他牵着安姬兰走向壁炉旁的沙发,四周满是花朵。
她移动脚步,方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颇为宽敞的房间,正中央放置着一张宽大的长桌子,由种种摆设看来,她猜想这必然是会议室。
长桌尽头有一张非常华丽壮观的雕刻座椅,佩饰着塞法罗尼亚的国徽。她觉得这正是国王的御座。
这张王座使她猛忆起王子高贵的身份。就因君民地位悬殊,逼使他们不得不分开,拆散一段美好的姻缘。
一思及此,阵阵锥心之痛传遍全身。只见王子紧贴着她,脸颊逐渐凑近,凑近,两人瞬即跌坐在沙发里。 “我爱你!”他说,“我最最珍爱的小倍儿西凤,我爱你、爱你。没有人能比你更勇敢了。我先去为你端一点饮料。”
“我什么都……不想喝。”安姬兰反对地说。
王子没有理会,径自越过房间,走到一张摆满酒杯及水晶酒壶的小几前。
“我们两人都需要啜饮一杯。l他边倒酒边很坚持地说。
安姬兰知道,他不得不开口说点话以驱散室内沉闷的气氛。他们内心都有数,再过不了多久,她就得离开公使馆,与他两地分隔。
坐在这头的沙发里,她静静凝视着那头的他。那身为加冕礼而准备的笔挺耀眼的制服,把他衬托得更为英勇威武,令人眩目。她真想不顾一切地跑向前去,飞奔到他身旁,求他再紧紧抱着她,亲吻她。
“我得克制自己的欲求,尽量矜持些。”她只好强迫自己把眼光从他身上移开,以免又引发奇想。
抬头仰望壁幕,突然发现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肖像。
这时,王子双手各拿一个酒杯走回来,她开口批评道:
“好奇怪,你们竟然悬挂诗人拜伦的画像!”
“为什么奇怪?”他问道,“我堂兄认为,除非塞法罗尼亚公使馆或任何希腊大使馆里悬挂一幅辅助我们希腊独立自由的这位外国英雄肖像,否则他总觉得美中不足。”
“你是指拜伦郡主?”安姬兰问道。
“当然是他!”王子爽快地答道,“我认为你一定念过我国的独立历史,应该清楚他伟大的事迹。”
“我读过一些。”安姬兰答道,“但我个人对拜伦郡主除尊敬之外,另有一份……特殊的情感。”
她说着从王子手中接过酒杯,继续谈下去:
“因为你说过我像……希腊女孩,现在我要告诉你,事实上,我就是拜伦郡主的……曾孙女儿。”
她温柔地一笑,想着,既然公使馆里挂有拜伦郡主的肖像,那么自己把秘密说给王子听,他应可以安然接受,绝不致于像她原先所预料的那般震惊了。
然而,当她定睛望着他时,却见他以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你方才说些什么?”他问道,“我一点都听不懂。”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原打算告诉你,”安姬兰从容地答道,“我的血脉中流有希腊人的血液,又怕你惊吓而没有启口。家父也常常吩咐我不得对外人提起此事。”
“提起什么事?”
“提起我奶奶是拜伦郡主的女儿。”
王子惊异万分,郑重地在她身边坐下。
“你从头说起吧。”他说,“你怎么知道那些事?难道那一切全是真的?”
安姬兰焦虑地望着他。
“我……吓着……你了?”她问道,“我……没有……料想到……你会……受惊。”
“我没有吓住,亲爱的,”王子答道,“我只等着聆听一些令我无法相信,几乎怀疑是你在梦中遇到的事。”
“那全是千真万确的!”安姬兰急躁地大叫。
她仰望拜伦郡主的肖像,觉得他那张英俊的脸上含有的神韵鼓舞着她把实情说出来。
“拜伦郡主前往他的终老之乡密梭侬非之前,他在塞法罗尼亚停留了四个月。在这段时间里,他狂烈地……爱上一位……漂亮的塞法罗尼亚小姐。”
“怎么我们都不知道这件事呢?”王子问道。
“因为,”安姬兰说道,“她出身高贵,那个家族地位很重要。”
“你知道那个家族的名称吗?”
“是的……底利亚尼斯。”
“我晓得!当然我晓得!”王子大感意外地喊叫。
“她和拜伦郡主秘密地幽会。他为她写了许多感人的情书,好些美丽的……诗篇。”
“你们有没保存下来?”
“家父把那些重要的诗稿寄存在银行里,不仅为了安全着想,也怕我把那些文章随意展示给外人看。”
“继续说!”王子道,“告诉我每件事--每一件事!”
安姬兰看王子那么坚决,觉得十分惊奇,便以低沉的声音往下说:
“在拜伦郡主离开塞法罗尼亚后,那位叫若妮的女孩……才发现自己……怀有身孕。”
述说至此,她不免有点羞赧。
即使她为自己和拜伦郡主的血亲关系感到骄傲,但对王子说起这些不可告人的事,亦觉得困窘难堪。
他仿佛了解她内心的感受,伸出手来紧紧地握住她纤织玉手。
“若妮不得不把经过的情形告诉自己的家人,强调自己的确深爱着拜伦郡主,”安姬兰继续说,“她家人为她所惹的麻烦惊骇万分,最后,他们……决定保守……秘密。”
“那小婴孩生在塞法罗尼亚吗?”
“不错,是个女婴,由一个教士取名为雅典娜,这个教士发誓绝对守密。”
“后来呢?”
“后来拜伦郡主和该地的英国总督与驻节的武官查理斯?;詹姆士?;拿毕耶上校相交甚笃。”
“我知道那回事。”王子说。
“这位上校也爱上一个塞法罗尼亚的姑娘,名叫安娜丝。他们后来生了两个女儿。”
“的确没错。”王子喃喃地说。
“其中之一便是雅典娜。他们不负所托地抚育她,直到安娜丝老得无法再旅行时,拿毕耶上校便带着雅典娜回到英国寄养在他亲戚家里。她逐渐长大了。”
安姬兰稍微停下来,笑了一笑,再说:
“当她二十岁那年,深深爱上英国近卫步兵联队上尉亨利梅威,他们结婚后生下两个女儿,不幸都夭折,直到一八五五年,我的父亲才诞生了。”
她踌躇了片刻,若有所思地说:
“我从没见过我的祖母,因为她在我才一岁时便仙逝了。后来,我祖父再婚。”
她注视着王子,接着说:
“父亲从不说起自己的亲娘,希望我称她的继母为‘奶奶’。”
她的手指头紧捏住王子的双手,说:
“请你告诉……我你没有……吓着。梅威家族一向对此秘密觉得羞耻,我却因为身为拜伦郡主的血亲而感到非常光荣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