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二宫神已抓紧了冷绯衣的手。
“冷夫人……”是泪水还是雨水已然难分,水无月翼眼前模糊一片。他的刀自冷绯衣腹部突出,雨水冲刷着其上血迹……再一次,他的刀上沾着爱人的血--爱着他的、他爱着的……一一丧生在他的刀下……这是什么样的命运?何以还是学不会教训,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下了这无可弥补的大错?
二宫神已是冷绯衣的一切,倘若他杀了二宫神已,冷绯衣必定生不如死,那样,他也不算活着……或许,不该存在的,其实是被爱恨情仇折磨着的自己、在无尽的错悔痛苦中偷生的自己……看着在雨光中闪烁凶杀光芒的刀刃,水无月翼猛地一把抓住刀身,无视指掌难当利刃之坚的事实。“啪”地一声,刀身断折,指掌亦血流如注。
“我杀死了你母亲,你杀我为她报仇吧!”抱着冷绯衣,水无月翼面无表情地说着,现在的他唯求一死,其它的,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看着水无月翼沾血的手,二宫神已默然不动。记忆的画面在脑海里飞掠,在自己濒临危险时,揪心的是母亲;在自己痛苦的时候,蹙眉的是母亲;在自己意气风发的时候,为他感到骄傲的是母亲……母亲对自己的疼爱无庸置疑。
可是,却是他一掌将这个最疼爱自己、为自己奉献了全部的母亲推向死亡……母亲为何要接下这一掌一刀?为了维护他、也为了维护水无月翼……他这才知道,真正护在母亲心上的人是谁。母亲为自己付出了多少,早就明了于心了,可是……如果水无月翼死了,母亲将会如何呢?
九年前目睹的那个夜晚,当时他无法了解流窜在他们之间的波动是什么,但现在,他明白了……也知道自己对水无月翼的怨恨来自何处。不是为了二宫神保的死、不是为了他影月流首领的身份,而是他让自己看到了冷绯衣不属于母亲的那一个面貌--那对他是全然陌生的,一个存在--所以他害怕,害怕母亲的手会就此离自己远去。
他忘了,他的母亲不仅是母亲,同时也是一个女人……而身为一个女人的她,爱着眼前的男人。但母亲为了自己,却甘愿抛弃了这一切,多年来.默默地包容他孩子气的妒忌与占有欲。
“母亲!”二宫神已跪了下来,趴在冷绯衣胸前哭了起来。
水无月翼握着手中一截断刃,倏地朝自己胸口疾刺!
蓦地,一股力量将水无月翼手中刀弹开。接着只听得“啪啪”两声,水无月翼和二宫神已脸上同时挨了一巴掌,热辣辣地发疼。他们两人怔怔地抬头,只见一个干枯和尚站在他们面前,二话不说地抢走水无月翼怀中的冷绯衣。
“了缘大师!”水无月翼面露喜色。
“你这臭和尚,放下我母亲!”二宫神已喊着就要冲上去动手抢人,却被水无月翼拉住了。
“这时间哭跟自怨自哀,却不懂得救人,两个白痴!”穿着破烂的僧人丢下这句话,随即运指如飞,点了冷绯衣身上要穴止血,而后抱着冷绯衣飞奔而去。水无月翼和二宫神已立刻追上。
只见了缘将冷绯衣带到附近一幢破庙里,飞快地动的施救。二宫神已不明所以,只怕这个和尚要伤害他母亲,因此一踏进庙门便发招攻击,却被水无月翼拦下,两人因此又打了起来。
“再打啊!你们两个尽管打个你死我活好了!”了缘没好气地吼着。“哼!要打到庙外去打,别在这里打扰我救人!”说着,他一掌拂出,顿时将没有防备的水无月翼和二宫神已打到了庙外。“在你们心目中,什么报仇雪恨远比人命重要!”
“砰”地-声,庙门被关上了。
了缘的话说得水无月翼和二宫神已都无可反驳。重要的……究竟是什么呢?他们问着自己。是杀父之仇?可是影月流死了更多的人……是影月流的仇?可是死了那么多人之后,再以另一条性命相抵又有何意义?只是多死了一个人……人命是可以像货物一般以一换一的吗?为了报仇,他们得到了什么样的结果?
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究竟是什么?
看着眼前破庙紧闭的门,他们心头悬挂上同一个人--冷绯衣。现在,他们只愿心上最重要的人能活下来,其它的……都没什么好在乎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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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云散。澄净的光线自窗外照进,照亮苍月崖下二宫神已一行人原先落脚的小庄院。
在了缘的救护之下,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冷绯衣幸运地保住了性命。这一段期间内,二宫神已和水无月翼守在她身边,两人心中的芥蒂虽仍难除,却也因冷绯衣的缘故而呈现暂时的和平相处。
直至几日前,冷绯衣终于从长期的昏迷中清醒,在睁眼的刹那,她看见,一向倔强的儿子激动得红了眼眶、沉郁的水无月翼舒展开来的眉尖……那是第一次,她感觉到幸福。
所谓的幸福,原来是这么单纯的事--只要好好地活着,得到所爱的人围绕身边,就是最大的幸福。可是,她却花了十几年。在生死关头来去一遭才发现……“往者已矣、来者可追”,她希望,她觉悟得不会太晚。
远远地传来了马蹄声,冷绯衣在水无月翼的帮助下坐起来,望向窗外。
“那孩子……走了?”冷绯衣问道。想起昨夜二宫神已前来辞行时说的话:“母亲,你以后不需要再为我操心了,我真的长大了,我会照顾自己,你……好好保重。”二宫神已那欲言又止的神态背后想说的话,她明白……“嗯,他说他要振兴“啸傲山庄”,要忙的事很多,所以先走一步了,有花泽岚跟着他,你不用担心。”
“嗯。”冷绯衣淡淡地应了声。伤体刚愈,冷绯衣的双颊总算有了血色,而长年紧蹙的眉心,也在此时稍稍舒展开来。
“他临走前,要我……好好照顾你……”水无月翼说着,握上冷绯衣的手。
冷绯衣抬眼,看见那对总是笼在一层薄雾中的眸子霁朗清明,一如窗外蓝天。她总算……真真实实、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不再是笼罩在雾影里的凝视。不再有伪装和斗争介于他们之间,心在此刻如同拔除了云雾,裸露出清朗澄澈的天空一般,宁静自在,毫无挂碍。
相握手心传递的温度炽热而真实,她不由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