颉密可汗飞快地瞥了眼萨尔达,“哦?呵!或许他又一个人跑到哪个僻静无人的地方去沉思了吧!他的个性就是这样。”他虽然心底疑云密布,但却不愿意在大儿子面前表现出来,因此这样说着。
“可是……”萨尔达想不到父汗竟对克烈如此信任,因此心里便有点急了。“我听说……当天晚上有人在栖凤宫附近看过克烈……”
“喔,那也不算什么,可能只是经过罢了。”
“父汗……”
“别说了,我们回去吧。”
颉密可汗的脸阴沉下来,蜚言于窃窃私语时借着无形的风流传,这样的话,他已不是第一次听见了。而且这几天,早有人在他耳边搬弄。现在连萨尔达也知道这件事,看来传闻不是空穴来风。
天阴沉着,像是又将飘雪。
颉密可汗看着天空,心也阴沉下来。闷闷地一踢马腹,率先调转方向向前驰去,其余人众随即策马跟上。
***
歌声在栖凤宫后院一角响起,虽是刻意压低的声音,却仍是清清楚楚地传进在裴颖的伴同下信步闲踱至此处的李妍耳中。
又是那首关于女仙传说的歌……李妍听得入神,一时忽略了裴颖的话语。
“公主。”裴颖拉扯了下李妍的衣袖,将她的注意力唤回。
只见裴颖皱着眉,低声说:“公主,你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自从李妍把她和克烈的事告诉了她之后,她每天都活得心惊胆战的,往往别人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会教她战栗半天,深怕东窗事发。而每当克烈来此,让她守在寝殿外把风时,她的心更跳得像是要从嘴巴里面蹦出来似的。
“我也知道啊,可是……我好想每天每天、无时无刻都跟他在一起。”李妍垂下眼睑,唇边漫出一抹自鄙的苦笑。明知不该回应欲望的喧嚣,可她无法自持,终至任自己无限堕落……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是个这样的女子,这般任性、这般放纵,狂恣地将自己抛落在这段悖德恋情所形成的无底深渊当中……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现在她自己的行径,正是以往她所鄙夷的一类,她不知道,失德淫荡的字眼是不是明显地写在她的脸上?
毅然放下抚着脸颊的手,李妍挥开了心上的自谴,即便这是无法被宽容的罪,她也绝不后悔!
“你的心情我明白,可是……你有夫他有妻,长此以往不是办法啊!你们没有其它的打算吗?这要万一被发现了……”在李妍和克烈持续维持着这种偷情的行为的个把月间,裴颖的心总是揪着,几次想劝李妍放弃这段感情,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大不了一死。”李妍淡淡地回答。
早在她摒弃理智的管束,义无反顾地投身于这场悖德的恋情当中时,她就看淡了自己的生命。与其失去了克烈而活着,还不如和他一起坠落地狱。这一点,她在背弃礼教与人伦的禁制时就体认到了。
全都是食髓知味啊……如果从不曾尝过两心缱绻的欢悦甜蜜,就不会对那份甜蜜有如此迫切的需求。
“公主……”听见李妍决绝的话,裴颖实不知该如何劝解才是。
一抹飘忽的苦笑漫在李妍唇边。“我又何尝不希望能平平顺顺的走完这一生呢?但正如你所说,我有夫、他有妻,要想我和他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不可能的,而要我们放弃这段感情更是不可能,所以,你说,我们还有什么其它的路好走吗?”
她也曾描摩过一场美梦——在一片辽阔的碧绿草原上,湛蓝的天空覆盖着一顶小小的穹庐,那是只属于他们的天地;在那里,他们可以恣意欢笑徜徉,再无任何牵挂……但,梦境终究只能存在于黎明的背面。
在曙光乍现的刹那,梦被强光撕裂得支离破碎,迎接她的,总是那唯一的残酷现实——她不属于他,而他也不属于她……凡胎俗身,挣脱不开情的羁绊,更无延续梦境,化幻为真的能耐。若不期待来世,还能期待什么呢?神?魔?但神魔可有这等闲暇来理睬他们这渺小的凡世情孽?
期待神魔的力量,怕又是另一场痴梦吧!
李妍听着断续传入耳中的歌声辞意,那是由一男一女和声串缀而成的歌调,间杂着些许笑语,这声音所描述的旖旎画面,突地教她嫉妒起来。
“裴颖,去看看是谁在唱,两个都拉下去打!以后不许他们见面!”
“公主……”裴颖赶上躲避着歌声而去的李妍。“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是他们是无辜的呀,你自己是最明了那种苦楚的,不是吗?那又何必去为难他们呢?”
李妍静默,缓缓停下了脚步。
是呀……她该是最了解那种痛的,可她真的好嫉妒那和情郎应和欢唱的女子,为什么那女子能拥有幸运,而她自己却不能?能和心系的恋人相唱和的女子,哪里需要传说中流尽眼泪的女仙为他们的爱情再垂泪?
虚无的爱情神话,是只有受困情网中无法挣脱的人才需要的救赎。
李妍抬头望天,像是想在飘渺的白云间寻找飞天女仙的身影。
是否……具有能成就一段爱情的女仙之泪的存在呢?李妍的视线飘向前方在云雾间迷离的雪白山峰。听说,那就是神话故事里的那座山,山上有个美丽仁慈的女仙,而她的眼泪,将可以成就一段波折的恋情……李妍望着那座以雪为衣的山峰,吩咐着裴颖:“派人备马,我要出去。”
赐我如同金星般明亮晶莹的泪滴,助我编织一顶满溢爱情的穹庐,在辽阔无垠的草原上搭起,那儿百花盛开,像锦绣的地毯铺开,如天堂般的住所,今后将不再有严寒……歌声随风,低低回荡,掩去李妍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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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猎归来后,颉密可汗缓步走进栖凤宫。
自新婚之夜遭到李妍的拒绝之后,颉密可汗的步履便远离着这座宫阙,他对李妍没有感情,而她的稚嫩也不成为对他的一种诱惑,因此,颉密可汗对冷落自己的妻子并未怀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愧疚。对他而言,李妍不过是政治上的一项工具,她对他的价值也仅在于大唐公主的身份而已。
但今天听了萨尔达的话后,他踏进了这座宫殿,为了心中的疑虑。
李妍是他的妻子,妻子出轨对任何男人都是奇耻大辱,更何况他是一国之主,更加承受不起这样的羞辱,所以不得不防。
“参见可汗。”上官宿月对颉密可汗行礼,心中对他突然的出现感到罕异。
“公主……不,可敦呢?”
“可敦带着侍卫出外骑马散心去了。”
颉密可汗顿住向着内殿走去的脚步,怀疑的虫蠹在他心中蠢蠢而动,克烈也不见人影,这是巧合?还是萨尔达传递的话语不虚?
心中疑云密布,但颉密可汗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平静地说道:“传我的话,以后没我的允许,可敦不得随意出宫;而任何人没有我的允准,也不许进入栖凤宫。”颉密可汗下着霸道的命令,无关乎感情,只因王者的所有物不容他人觊觎,即使是他自己的儿子。只因觊觎就是对王权力量的挑战。
上官宿月诧异地看着颉密可汗,这样的命令简直是把李妍当一个囚犯而非国母般对待,为什么?颉密可汗为何要这样防着李妍?上官宿月斜挑入鬓的凤眼微眯,意图在颉密可汗的脸上研究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