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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起?”他是问,也是惊疑。他的手指指她,又指指他自己的身体。“你是说,在‘一起’?”“我说过我会和你在一起帮你的呀。”她柔和地说。

  关辂用力眨一下眼睛。“你……你刚刚……现在,是从我身体里出来的?”

  “辂辂,哥……”她伸出手。

  他退后,手指着门外。“刚才在里面,说话的是你,不是我。”他不是在发问。“我没有其他法子,而你需要帮忙才能应付那群人。”

  “你在我身体里!你在我身体里面!”他失去控制的吼起来。

  忽然,关轸不见了。关辂的吼声则像遇到阻流似的弹回来,消失在他四周,没有传出去。他惊愕、恐惧万分地钉定在地上。“关轸,轸轸。”他小声地叫她。

  “做什么?”

  她的回答发自他体内,关辂倒抽一口气。

  “别胡闹,出来!”他生气的命令。

  “你得答应不再大吼大叫。”

  他转动身子,甩动身子。没有用。“你到底出不出来?”他对着他自己怒吼,但他的音量显然被她控制住了,吼声因而宛若一声低言。而且她不回答他。无可奈何,关辂只好妥协。“好,我不吼叫,拜托你出来好不好?”

  她一阵烟似的飘出他的身体,站在他面前。“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行。我说过,这是我唯一可以帮你,而又不会让人觉得你言行怪异反常的方法。”他瞪着眼睛。“我算什么?傀儡?替身?”

  她静静回视。“两者我都做了二十三年。”

  关辂的双肩颓然垂下。“我要因此做你一辈子的躯壳,任你摆布吗?”

  关轸绷紧了苍白的脸。“你可以放弃。我不。不管用什么方法,如果你不想做,我会独力找出害死爸的人,和企图卖掉爸辛辛苦苦创立的江山的人。这些人也要为在疗养院痴痴呆呆的妈负责。”关辂同样脸部紧绷,神色亦同样痛苦。“我不是不想做或不愿意,否则我不会在这。可是我能力太薄弱,我觉得我像个小丑。”她表情变柔。“我无法在一夜之间把我二十三年的所学全部教给你,辂辂,假如能够,我绝对毫无保留。我会教你,但是要花一些时间。在你能单独应付之前,除了我们像今天这样合作,别无他法。”他看着她,知道她说的没错,但是……

  “你明白刚才在里面是怎么回事之前,会感到很不舒服或不自在吗?”

  他摇摇头。“那是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你……化身在我身体里上感觉教人毛骨悚然。”她怆怆然一笑。“我明白。可是你该知道,辂辂,变成个鬼魂不是我的选择。到你身体里以便帮你,更是没有选择余地的选择。”他沉默了许久。“非这样不可吗?”

  “你有更好的法子吗?”

  他沮丧地走到桌子旁边,拿起桌上一个相框,里面是他和关轸小时候的合照。他的眼眶一阵灼热。他慢慢放下相框,像他父亲当年一样,目光投出对面的窗外。“害死爸,和当年绑架我,又杀了你的,真的会是大伯、三叔和翠婶他们?”“我不知道,爸怀疑是自己人,始终没有证据。我怀疑是爸心肠太软,没有很用心、认真的去查,他总想已经牺牲了一个儿子,只要保住他另一个孩子,用不着记恨记怨的弄得一家人仇隙更深。”关辂费力的思索、回忆。“我记得被绑架时曾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我认得那个人。”他闭上眼睛,好半晌之后,挫折地低下头。“我想不起来。”关轸来到他身边。“不要紧,我们会找到原凶的。”

  他转脸注视她。“奇怪,鬼白天不是不能出来的吗?你怎么这么自由?”她涩涩抿唇。“我不全是鬼,辂辂。可是我也不是人。”

  有人敲门,关辂转身,“谁?”一面望向关轸,然而她已然消失不见。

  当他走去开门,他体内,关轸的声音对他说:“你只要说声:‘请进’或‘进来’,用不着自己去开门。”他遂站住。“你既然进去了,为什么不代我发言了?”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又不高兴。”但她声音里有顽皮的笑意。

  “你进去也没征求我的同意。”他咕哝,跟着双腿就自然、流畅地轻快转身折回去,走到办公桌后坐下。“请进。”他──关轸──说。

  门开了,一个面庞娟秀的女人掩不住兴奋地对他说:“关先生,记者来了,在楼下大厅。你要下去,还是请他们上来?”“请他们在楼下稍候,我一会儿就下去。”

  “好的。”女人走出去,又折回来。“关先生,你要留在台湾,不回美国了吗?”关辂温和地微笑。“我想是的。”

  “啊,太好了。”她快走了两步,想起来,又跑回来关上门。

  “记者?什么记者?”关辂问关轸。

  “我们要开个记者招待会,发表个简短声明。”她告诉他。

  “我不……”他想说他不懂什么声明,但记起来说话的人不是他。唔,是他,不过非出自他的意志。正如此刻起身整理领带,掏出怀表看时间,抬手抚抚头发的一连串动作,都优雅、自信得不是他会有的行为。关辂不得不向自己承认,他喜欢这种对自己充满信心和肯定,沉稳,从容不迫的感觉。只要他不去想关轸在他体内,他事实上觉得仿佛一切都是他与生俱来的自然反应。仿佛他一向都是如此。开门走出去前,他小声对关轸说:“忘了告诉你,轸轸,我喜欢你把我纠正过来的说话口音。”她笑得他腹膜震动。

  第七章

  不可能的!不可能!

  琬蝶放下星期二的邮报,眼睛震愕地圆睁,瞪向对面灰蓝的墙。那里本来挂着一幅世界地图,现在她看到的却是报纸上登在头版的新闻。‘巨霆’财团主位再度易人,关锦霖下台,少东关辂登基。

  斗大的黑色标题下,是主持召开记者会的‘巨霆’新任财团主席兼总裁,不久前遇害身亡的关锦棠的独子,关辂。黑白照片里的关辂,和死在她怀里的关辂,是同一个人。

  她的目光再度回到报纸上。千真万确是他,是关辂。

  但是,不可能是关辂。关辂已经死了。他在她怀里断的气,她看见他被送进太平间。他的遗体火化时,她就在旁边,伤心欲断肠得数度几乎昏厥。然而面向摄影镜头,自信但谦和的微笑着的,是关辂本人。那柔中带刚的眉、深邃幽黑的眼、弧型如雕的嘴唇,融成一张散发着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的脸,是关辂。是她爱过,依然深爱的关辂。是她为之心碎,仍然挥不去沉在心中的哀恸,日夜怀思的关辂。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一个明明已死去,已烧化成灰的人,居然活生生又出现在她眼前?会不会是另一个凑巧同名同姓,又正巧出身豪门的人?

  琬蝶按下剧跳的心,深吸一口气,开始详阅大标题下面的详细报导。除了关辂在记者会上宣布他即日起,正式接任‘巨霆’财团主席,及‘关氏’企业总裁,并将以留驻台湾为主,记者同时记述了自幼移民美国的关辂,十五岁时便因其设计的一套新型电脑软体而声名大噪,随后他在电脑方面的成就又为他赢得数次奖,但他从未出面领奖。这名电脑奇葩从不曾公开露面。人人皆知关辂就是‘巨霆’前主席关锦棠的独生子,可是没有人见过他。关辂这次突然公开亮相,主动出来面对大众,他坦言主要是为他父亲的神秘遇害。他同时说明他未能参加亡父祭典和葬礼,是因他在美国遭暗算,受了枪伤。枪伤。这两个字像在康乃狄克别墅那天早晨,震碎宁静的夜的两声枪响,在琬蝶耳膜鼓震。报上描述的公开现身前的关辂,和她在美国认识的关辂,太吻合了。但是她真的认识他吗?她看着报纸上那张照片里,她爱得心疼、想得悲切,痛苦的念着忘不了的男人,她发现她不认识他。也许她从来不曾真的认识关辂,一切经过只是个荒诞得几可乱真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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