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好蠢。”老妇人笑骂,眼里却闪着泪光。“我都变成这副模样了,也没脸再出七星湖,但她还下远千里给我买衣送被、找灵药、寻仙丹,结果一趟游过来,多数东西都湿得可以直接当垃圾扔了,留下来的下到一半。”
“她给我买过一张长榻,嫌人家送货要三天才到,就从三十里远的地方一路扛着走回来。”那个笨丫头,蠢得好教人心疼。
“我啊,老是骂她,有钱也不给自己留一点,迳买东西给我这把老骨头做啥儿,难道我还能带进地狱下成?”
“她常彻夜为我熬药,也不睡觉,我很担心她的身体,只得不时盯着她休息,她……”胸口涌上一股怜惜,他心疼地闭上眼。“我真担心她,哪一天我死了,她该怎么办?”
“这就是你一直对瑕儿若即若离的原因?”
“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瑕儿告诉我的啊!”老妇人哈哈大笑。“这傻丫头是藏下住话的,她有什么心酸、委屈,都会跑来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唉!好快,明明下久前还是个小小娃儿的,转眼间已长得亭亭玉立,也会为爱愁思、为情烦忧了。”
匡云南无言地低下头,好久、好久。“我……活不久了,我一直在思考该如何为她安排一条最好的出路。”
“但你别忘了,你认为的好,对她而言并不具有相同意义;就像我,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底洞窟一待就是十年,在别人眼里,我或许凄惨到不行,可对我而言,这段日子,尤其是最近五年,有个可爱的女儿又勤劳又孝顺地陪着,竟成了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她轻吁口气,神态是满足的。“况且我要提醒你一句话,人生事谁能看得透,万一哪天瑕儿遇到意外,比你早见阎王,你岂不是要后悔到死?”
他垂着肩,止下住的寒意自心底蔓延全身。会有那么一天吗?谁知道?他是不是想太多了?
“另外,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的病并非无药可救。”
“什么?”他大叫,这辈子第一次如此惊慌失措。“你的意思是……你可以救我?”
“没错。”她颔首。
他下敢置信地瞪大眼,前翔龙宫主若有如此好医术,为何不见世人传闻?
“你不信啊?”她大笑。“你自己想想就知道了,我身中剧毒,又被伤得体无完肤,被扔进七星湖里,却得以下死,纯粹是侥幸吗?”
天下间哪有那么多侥幸的事?他不信,那么就是姥姥医术惊人,自救的结果喽!“请姥姥救命。”他屈身跪了下去。
“你不必跪,我也会救你,不过方法有两种。第一,中上有一种武功,名叫易筋经,乃佛门圣功,具有脱胎换骨、伐毛洗髓之妙用;但是得练上三十年才能见效。”
“晚辈活得到那时候吗?”匡云南苦笑。
“作梦比较快。”
那下是白搭?说到底他还是死路一条,唉--
“别灰心,我还没说第二个方法呢!”老妇人慈祥的面容突变为严肃冷酷。
“我可以用外力助你重生。首先散去你一身功力,打断你全身骨头,再以金针打开你周身一百零八处穴道,最后辅以灵丹妙药,逼出你身体潜能。成功率一半,而过程保证生不如死。”
匡云南听得一愣,继而唇边扬起一抹苦笑。“姥姥想必早巳决定为我治疗,才会预先遣开瑕儿的吧?”
“是啊!要让那挕头看见你痛不欲生的模样,非哭死不可。”
“她太天真,一点点肮脏都会毁灭她,我很希望能够用这双手永远保护她。”他淡淡地说着,望向远方的眼神像看见什 桃源仙境,流露出无比怀想的表情。
“我以为这辈子都无法达成那个心愿了,想不到还有机会……”
说话声中夹杂着两记濭嚏的轻响,他竞将自己的腿骨打断了,面无表情的,连饱经困苦的老妇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而匡云南清雅的嗓音还是没变。“过去我曾认为,人死后就一了百了了。可在这里清醒的那一瞬间,我误以为自己死了,抱着无限的遗憾与心痛,那真是比什么都难过的感受。现在想想,以前的自己真傻,又没死过,怎能断定死亡是一切的结束?倘若那是另一个开始呢?我的知觉犹在、感情仍深,是否要就此怀着刻骨的思念,苦熬那下知终点在何处的岁月?与那番痛苦相比,其实此刻的痛也下算什么了。”说着,他一掌击向自己的丹田穴,毫下犹豫散去一身功力。“剩下的就麻烦你了,姥姥。”
望着这样的匡云南,老妇人一时无言,曾听魏芷瑕说过,他是个冷酷的男人,杀人时尤其可怕,可却对她很好;她对他是又爱又惧,下知如何是好。
但如今看来,匡云南岂止是严以待人,他对自己也不曾留情过;这样的个性到底是好是坏?她也下知道。
但她晓得,这男人激起了她消逝多年的雄心,她想治好他,用尽一切力量成全他。
“姥姥--”匡云南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知当他从漫长的睡眠醒来,他身上的骨折已经好了,而老妇人正以灌顶之武,将她一身功力输进他体内。
“别说话,快照我的口诀运功。”
“不行。”他挣扎着想要拒绝老妇人的好意。“你将一身功力全传给我,你必脱力而亡,待瑕儿回来,非伤心死不可,你要三思啊!”
“有关这点你不必担心。十年前我中的毒根本无药可解,多年来我是靠着一身深厚的内力及瑕儿不远千里携来的灵药压制它,才得以保全性命。一旦功力消失,剧毒自会发作,不消一刻钟,我的身躯便会化做一滩血水、渗入地底,下留半点痕迹。你只要跟瑕儿说,我住腻地底洞,云游四海去了,她就不会难过了。”
“你为何要这么做?”牺牲别人得来的生命太沉重,他怕自己背下起啊!
“我老了,再活又有几年,不如拿来成全年轻人。”老妇人的声音渐趋无力。
“只要让我出去,在下可搜得天下灵药为姥姥解毒、续命。”
“不必了,这辈子我什么事没经历过,荣华富贵、爱恨情仇,转眼全是一场空,而今我只希望你好好对待瑕儿,别嫌弃她不够灵巧,她真的是很乖、很体贴的好孩子……”嗓音终于淡到听下见了。
“姥姥!”匡云南拚命地催动体内劲气窜奇经、走八脉。“你振作点。”好慢,为什么他的穴道还不通?该死,快一点--
“啊!”盏茶时间过后,一记龙吟般的啸声逸出匡云南喉头。
“姥姥。”他急回头,却也只见到阵阵白烟翻腾,洞窟里哪还有老妇人的影子?只余地上一滩血水,正沿着土缝,一点一滴渗入地下。
“姥姥……”一代奇人,死后却是如此沧桑,怎不教人唏嘘?
匡云南一脸悲伤地望着地上仅存的红渍。想起魏芷瑕,真的要骗她吗?
“相公!”一个惊喜的叫声自背后传来。
匡云南回身,迎上一头足足有三人立起那么高的大黑熊,这是什么跟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