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同.那时我是去见文教授,我是学生!”她叫。
“今天你去儿文伯伯,你是什幺?”他打趣看。“一只害羞的小猫?”
“你对他们怎幺说起我?”她轻叹一气,妥协了。
“王咏梅在我诗班里唱女低音,她对我满有敌意!”他装腔作势的。“于是爸爸就说:‘王咏梅是我的学生,你让她来见我,我教训她!’”
“可恶极了!”她笑起来,心情也轻松下来。
文家是咏梅熟悉的地方,不是第一次来,却远比第一次紧张和别扭。
文教授在客厅里看报纸,好悠闲的样子。
“爸爸,王咏梅来了!”文仲进门嚷,他一回家就爱成个大孩子。
“王咏梅,”文教授抬起老花眼镜,笑得和蔼可亲,没有一丝令人尴尬的地方。“从来不知道你也唱圣诗、去教堂,更想不到你认识文仲!”
“我也想不到,文仲是你的儿子!”咏梅很不自然。
“天下间想不到的事真多,”文教授微笑。“文仲,去厨房请你妈妈出来!”
文仲对咏梅点点头,示意一下,大步跑进一扇门里。
不到半分钟,他陪同着一位娴淑高雅的妇人出来,两人神态有五分相像,必是文仲母亲了。
“文师母!”咏梅恭敬的。
文仲母亲手上远有水啧,腰上束着一条围裙,刚才正在厨房里忙着。
她不落痕迹地打量咏梅几眼,是个纯真、朴实的女孩,满脸青春气息.他们叫她“青春偶像”?
这个名字再贴切没有了,她喜欢咏梅!
“坐、坐,咏梅,”文仲母亲好亲切。“别当教授是教授,只是一个普通同学的父亲,你就自然了!”
“她很自然呀!妈妈!”文仲在一边笑。
“稚气,”文仲的母亲盯他一眼。“你陪咏梅,我把那几样菜弄出来!”
母亲去了,文教授又在看报——这就益发显得亲切随便.他们不当咏梅是客人般地特别招待。
文仲看着咏梅,咏梅看着鞋尖。
“来,我带你去看我的王国!.”文仲握住咏梅的手。
“又要献宝了,”文教授笑着抬起头。“他把他的王国献给每一个来到的女孩看!”
咏梅微微一窒,每一个来到的女孩子?什幺意思?有很多女孩?她来不及细想,他已拖着她走向另一间房。
还是由两间一百五十尺的房间所组成的一个小套房。
中间的墙打通了,由一幅巨大的落地幔幕分隔着。半掩幔幕的那一边是卧室,有床,有桌,有椅,有柜,还有一张斜面的工作抬。
幔幕的这一边——咏梅吸了一口气,她喜欢那用整块墙壁做成的画架,也喜欢墙角的钢琴和乐谱架边的小提琴,钢琴上有一尊贝多芬的石膏像,除此就简直没有其它的摆设了。咏梅觉得这简单的屋中,有说不尽的丰裕——精神上的!
“学建筑的人,有这幺多书?”她摇了摇头,忘记了刚才“很多女孩子”的那件事。“还有钢琴、提琴!”
“谁规定不能有?”他朝书架指一指。“中文书多过英文书.有一半关于音乐的!”
“你该学音乐!”她说。
“我喜欢音乐,可是要我一本正经当它是学问般地研究,我就会大失兴趣。”他说得好古怪。
“当它是闲暇时的消遣,我反而兴趣浓厚!”
“从来没有你这样的怪人!”她随手抽出一本书。“你也看中文的散文集?”
“看得大多,”他笑一笑,“台湾出的我几乎全看了,白辛的、晓风的、于梨华的,还有好多忘了名字的作家!”
“你认为谁的最好?”她的兴趣来了。
“很难下断语,要看各人的感受,”他想一想。“我偏爱晓风的,不因为我认识她,也不因为她与我一样是基督徒,她——能用朴实无华的文字、浓得化不开的真擎感情,去描写一件最平凡的事,而又能那幺深切地感动人!说句真话,每次看那本(地毯的一端),我总是梗住喉咙,不由自主地感动着!”
“我也有同感!”她几乎是叫起来。“你认识晓风?”
“不是很熟,”他点点头。“去年毕业后我到台湾去玩了一趟,在教堂里认识的.还有她的丈夫,一位出色的法律界人士!”
“她怎幺样?她是怎幺样的?”她稚气地抓住他的手,晓风是她最喜欢的作家啊!
“她是个斯文、沉静的女孩子,”他想一想。“很热诚,也很有深度,就像她的文章一样!”
“唉|我真希望能见到她。”她自语着,“还要看看她描写得那幺真诚、那幺敦厚、那幺好,那幺难见的“德”!”
““德”已经是她丈夫了,还有了一个孩子,”他说:““德”并不叫“德”,他姓林!”
“不管叫什幺,他在我心中就是“德”,是在香港永远找不到的那种男孩子!”她热切地。
“太贬低了香港的男孩子,有人抗议!”他盯看她。
“哦!”她脸一红,不再说下去。“我不是故意的!”
“别谈别人了!我弹一曲钢琴给你听!”他自顾自地坐下来。
他弹的是一首“匈牙利狂想曲”,他自然不是一流的钢琴家,却弹得很有感情、很有气魄。
咏梅倚在钢琴上,看看他震动的手臂、看看他飞跃的手指,音乐悄悄从耳边溜走,依稀只捕捉到一些飘渺的音符。她的注意力全在他脸上、身上,他那傲然的神色、他那旁若无人的自得,她想起刚才“很多女孩子”的事!
她不能不问,除非她不关必、不重视!
音乐停了,他用手掠一掠额前一片乱发。
“好象不很欣赏!”他不真心的。她眼中那一丝迷蒙代表什幺?他喜欢那纯真的模样。
“你带每一个来到的女孩进入你的王国?”她低喃似自语的。“很多女孩子?”
他的眉峰聚拢,好半天,轻拍她的手。
“很意外的问题,你太敏感!”他不置可否。
“为什幺不直接回答我?”她用只手托着腮。
“是——很多女孩子,”他耸耸肩,神色有丝困惑。“爸爸的学生、妈妈的学生、哥哥的朋友、爱琳的朋友,还有我的同学和朋友。”
“是吗?”她毫无表情地反问。突然之间,她发觉一件事,他们之间还陌生——可怕!
她不该跟他回来的,她想。
第三章 误会冰释
整个星期,咏梅的情绪总低落着。
她什幺心情都没有,就连上课也那幺心不在焉。
地困恼着。
文仲虽引领她参观他的王国,但是,她只不过是那幺多参观者中的一个,她有什幺值得欣喜的?
她警惕着自己,就在他门边却步是否上策?
她很明白,她无法完全进入一个陌生的王国!
她和文仲仍然陌生,不是吗?
她只知道她是文教授的儿子,是诗班指挥,爱好音乐却学了建筑。他偏爱晓风的文章,他有稚气的一面,他还有许多朋友!
仍然陌生!她不了解他的心!
是他不曾打开心门让她进去,她渴望能进去的——不只进入他的王国,还有心门!
讲台上.文教授讲得很起劲,就像过去一年里每一堂课一样,他并没有对她特别一点!
他一定当她是参观文仲王国的其它女孩一样吧!
她觉得自己真傻!
吃两次饭,多讲几句话、多笑几次,在这个时代里简直是最普通的事了,就好象以往打个招呼,她竟窃喜了好一阵子,不傻吗?
她懊恼地用原子笔狠狠在纸张上画着。